月上賀蘭 作品

第273章 流年不可追

    無字天經秘境中的阿羅天,金色橡樹靜謐矗立在大崖坪,不遠處的九層樓閣中,人影綽綽。

    白衣楚夜籌謀了無數年,自然也為曾經亦師亦友的那位,留了些後手。

    九層樓閣乃是阿羅天曆代主人的藏經所在,裡面不僅有記錄神通道法的無數古籍,更有六位不只活了多久的守閣奴。

    其實力堪稱三大不可知之界的頂級強者,六奴合力,能與鈞天一戰!

    自從楚夜收到月輪天的消息,便著手開始準備。

    他深知,這場叛亂的核心是自己。

    只要趁機以“化神蠱”拖住那位一刻鐘,九重天的十幾萬神官神將便會如潮水般進攻這裡,而自己與父親鈞天聯手,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

    而且那時,彼岸女君的出現,也為這次諸天叛亂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一個是九重天大主宰,自己的親父。

    一個是眾神之王,相交千年的知己。

    兩難的選擇,曾讓楚夜終日惶惶不安。

    最終,他選擇了阻止野心,讓這三千世界塵埃不染,淨如阿羅天……

    可楚夜深知父親的智謀城府,絕不會將寶壓在一個人身上。

    於是,他假借神王之名,令六大守閣奴在樓內各自留下一息戰魂。

    若是阿羅天被破,至少這些戰魂合六為一,或可翻盤。

    沒曾想,後來的一切都超出了楚夜的預料,這些守閣奴的武魂竟然成了挽夜六子的機緣。

    此時在閣樓八層,挽夜司六人表情肅穆,怔怔盯著條案上擺放的第六個匣子。

    楚夜曾交代,閣樓從二層到八層,每一層都有一個檀木匣。

    挽夜司幾人逐層尋找,果不其然,木匣中有一顆丹丸,氤氳著聖潔的霞光。

    荊墨陽盯著第六個匣子,側首看了眼玄璣真人。

    “馮老師,崑崙丘知道這些嗎?”

    馮千御露出一絲羞愧,喏喏道:“這裡可是阿羅天,別說是我崑崙,貧道覺著楚神仙看這裡的表情,都是崇敬和膜拜,咱們有幸踏足無上天界,多虧了承安這孩子!”

    “是啊,是啊,咱哥兒幾個,還妄稱什麼陸神謫仙,瞧瞧人家小七,那才是真正的神仙。”餘西峰挺著大肚腩揶揄道。

    眾人一聽,紛紛露出羞愧之色。

    從九鏡天人的荊老大,再到夢思八境的玄璣真人,最差的也是剛剛邁入陸神謫仙的秋陌。

    這裡的哪兒一個,不是人間修行者的天驕英才。

    結果最先到達真正神仙境界的,居然是毫無靈海神識的洛千芊!

    荊墨陽微微一笑:“小七固然不凡,可最後真正的主角兒,還得看造化深厚的呂承安。”

    “是啊!試問天下間的凡人,有誰能做到把江山紫氣一股腦的裝進自己體內。”馮千御感慨言道,腦子裡浮現著當日紫霞山保護盤龍柱時的那一幕。

    向來沉默寡言的魏劍子點點頭,似有回想道:“我現在還記得,那些妖獸看他的眼神,如見神明!”

    挽夜司與呂長歡年齡相仿,一直被視作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葬月谷殷少亭,臉上也是紅一陣白一陣。

    可一瞬而過的妒忌豔羨,被髮自心底的喜悅取而代之。

    這和大司寇的自幼教導是分不開的。

    方才滿面肅然的眾人,一番談論後相視而笑。

    再瞧著各自手裡的木匣,眼神中透著莫名的激動。

    六個人,六個匣子,裡面的丹丸所蘊含的“戰魂”,也不知到底能提升多少修為。

    可一想到這是阿羅天之物,其效必定石破驚天,難以想象。

    “既然楚神仙贈予咱們這份機緣,切莫辜負了,眼下又要和墟殿一戰營救傅老,大家把這丹丸吞了吧!”

    如今做為挽夜司的首腦和支柱,荊墨陽事事都要做出表率,掃視了一眼幾人後,取出第六個木匣中的丹丸,脖子一仰。

    緊接著,馮千御袍袖遮面,將手裡黃豆大小的丹丸吞嚥。

    其餘四子也如法炮製,希望楚神仙口中的戰魂,能夠最大程度提升修為。

    先不說與墟殿一戰,哪怕只是為了小七和承安做一次炮灰也成!

    …………

    建木聖域,荒塚祭壇。

    白衣楚夜和鈞天大帝並沒有將建木之戰以前的事情,全部告訴呂長歡。

    一來不想將那些不堪的往事再說一遍。

    二則,面臨著闖墟殿的重重危險,道心不穩,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此時建木聖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襲紅衣的女子身上。

    關於彼岸女君的傳說,九重神域除了月輪天的少數高層知曉外,對其他諸神來講,神秘而遙遠。

    彼岸天的實力究竟如何,只有死在建木之戰的那些人曉得。

    當最後一滴精血灑向四足銅鼎時,所有人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這位能夠祭出月輪天不傳之秘的萬古河圖大陣,神境必定是九重以上,其實力不遜當年巔峰時期的聖子楚夜。

    而最關心小仙女重拾記憶的呂長歡,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擔心洛千芊會再次提劍刺向自己!

    那一幕,真實而可怕。

    俄頃,雙眸緩緩睜開的洛千芊,先是透著一股恨意與殺機,當目光掃過祭壇下的諸神後,目光落在鈞天和楚夜身上。

    “你們父子倆還活著?”口吻突變的洛千芊,語氣透著不屑與嘲諷。

    鈞天面色一凜,冷笑著回道:“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要不是彼岸魔主出手在先,你早就死在本座手下,還輪到你在聖域放肆!”

    幾個意思?

    難不成當年建木之戰時,她二人動過手?

    彼岸魔主又是什麼人?

    不過從方才的隻言片語,呂長歡大概能夠猜出小仙女應該差點死在鈞天手裡。

    此時,恢復記憶的彼岸女君一幅藐視眾生的高傲與淡漠,連正眼都不瞧九重天大主宰一眼。

    倒是有幾分做為凡人時的洛千芊,天不怕地不怕。

    方才那句話不但沒有惹惱她,反而令得洛千芊噗呲一樂。

    “本君可是白色彼岸花修成的因果身,不死不滅,憑你九重天想殺我,痴心妄想!”

    “你……”

    鈞天氣得臉色發紫,腦海中滿是那個建木之戰時的一道紅影,殺伐狠厲,滿目猩紅。

    死在他手裡的九天諸神,數以千計。

    不過她的話確實不假,受過無數年淨土靈氣滋養的彼岸女君,大千世界中,也只有阿羅天那位能讓她徹底消失。

    若不是因為她最後的反戈一擊,護住了僅存的神祇,鈞天恨不得立時將她挫骨揚灰,永禁祭壇!

    洛千芊美眸流轉,睥睨諸神,除了月輪天聖子讓她流露出一絲狐疑外,身後的呂長歡,如同透明一般。

    徹底恢復記憶的彼岸女君,腦海中即刻出現了一幅兩男一女遨遊琉璃淨天的畫面。

    曾幾何時,三人在一起渡過了漫長的歲月。

    楚夜是個書呆子,整日就知道在九層樓捧著竹簡,偶爾下樓不是練功就是嗮太陽,最多負手而立,盯著只顧自弈的那位。

    而她卻生性跳脫好動,毫無女子的矜持嫻靜,整日和兩個無趣的傢伙待在一起,簡直是遭罪。

    於是便想方設法捉弄聖子和神王,不是偷偷在飯菜裡放些稀奇古怪的蟲子,就是從其它界域抓來幾頭妖獸烤著吃……

    有一次,竟還差點燒了大崖坪的藏經樓,六位守閣奴險些被烤熟。

    可就是這些荒唐的舉動,令得阿羅天的主人枯燥乏味的日子波瀾驟起。

    原來,磨礪道心不僅僅是心靜如水,空無一物。

    它是一顆心的跳動!

    喜怒哀樂的隨性之舉,甚至是男女之間那種莫名情愫和怦然心動……

    阿羅天逐漸因為彼岸女君而變得開始熱鬧,連平日不苟言笑的守閣奴們,臉上也偶爾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楚夜不在整日研讀三千道藏,阿羅天的主人,也不再自弈自樂。

    三人上天入地,引星摘月,感受著生命裡的真實。

    而崑崙丘山洞裡的那尊玉像,便是楚夜一時興起,從月輪天搬來的玉石所雕,就差刻上“到此一遊!”四個字。

    建木聖域的荒塚祭壇上,洛千芊眸中的狐疑逐漸化成一抹燦然,似在回憶當年那段最美好的歲月。

    “小神婆,記得我嗎?”按耐不住的呂長歡悄聲問道。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彼岸女君耳中,翩然轉身後,她先是呆了幾息,繼而流露出開心的笑容。

    可當洛千芊聳了聳鼻尖後,那抹笑意瞬間被一種複雜的神色取代。

    櫻嘴微張,面色也突然黯淡下來,整個身軀不停的顫抖……

    覺醒彼岸女君的記憶,並沒有完全抹掉挽夜第七子洛千芊的記憶。

    “傻大個,臭小八……”

    她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偉岸男子,到底是那個朝夕相處的挽夜第八子,還是曾經高高在上的阿羅天主人。

    從金陵城郊大石坪斬殺九尾蚺開始,一直到紫霞山、妖域梵境幻澤和崑崙丘,他們二人一路經歷的太多太多。

    費長房縮不盡的相思地,女媧氏補不盡的離恨天!

    此時的洛千芊,也似乎頓悟了什麼。

    那是一份帶著無限愧疚的孽緣,愛而不得,誓死方休。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最終淪為一場天地浩劫……

    晶瑩淚珠此刻再也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一襲紅衣的洛千芊忽然間仰天痛哭,悲慟之情令天地動容。

    對愛人的背叛,被彼岸天的利用,對三界生靈的屠戮,所有痛苦的記憶一時間湧上心頭,並不斷侵蝕著她,如墮深淵。

    神息自她體內如海嘯般翻滾,激盪周身,雲鬢如瀑般散落,如瘋如魔。

    楚夜在一旁見狀,急忙大喊:“快……快阻止她,情毒會讓她入魔!”

    此時,被嚇了一跳的呂長歡也顧不上其它,上前幾步一把將洛千芊緊緊樓主,嘴裡不停說著:“別怕,別怕,有我在。”

    被他擁入懷中的一瞬間,洛千芊彷彿失魂般,哭聲戛然而止,呆滯的眸子黯淡無光,嘴唇一張一翕。

    “原諒我,原諒我……”言罷後,她又開始不住的抽泣。

    鈞天大帝冷笑一聲:“情深不壽,活該!”

    呂長歡斜睨一眼,也不理他,只是在小仙女耳畔柔聲寬慰著。

    “傻瓜,我是沒心沒肺的傻大個兒嗎……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再哭,再哭就不要你了!”

    終於平靜下來的小仙女耳畔傳來他的心跳,臉頰貼著溫暖的胸膛,突然覺著整個靈魂安靜下來。

    彷彿飄浮在暴風驟雨的一葉扁舟停在了安全的港灣。

    鈞天旋身,似有厭煩地說道:“鬧夠了沒有,兒女情長不過凡人小事,愚昧之極,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

    呂長歡嘴角一撇:“知道,不差這點兒功夫!”

    繼而將小仙女輕輕推開,低下頭小聲道:“我還是喜歡那個貪吃的小七,莫要在在他們面前這幅樣子,咱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你二人先行返回天經秘境,至於盜取墟殿的荒木鼎,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有等你們的好消息了!”

    楚夜言罷,側首望著許久未見的父親鈞天,眼神滿是不捨與愧疚。

    說到這裡,呂長歡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衝著鈞天懇求道:“楚神……楚夜是您的親兒子,如今恩怨已釋,倒不如將他的元神放出,月輪天聖子的能耐,也可為抗衡墟殿多增一份勝算。”

    楚夜苦笑一聲,回道:“我九重天可比不其它二界,元神一旦被封,即便迴歸本體,神境也所剩寥寥,不足半成,連墟殿的洗墨童都打不過,若想回歸巔峰,至少得修煉千年以上。當日你見到虛空凝滯和封印魔樓的本事,也是藉助你體內的江山紫氣才得以施展,見笑了!”

    呂長歡本以為聖子會像小仙女或是自己一樣,將神鼎內的元神取出便可恢復如初。

    沒曾想,他們九重天的神祇還真是……

    如他所言,自己體內不過是人間四氣中的江山紫氣,不僅讓大司寇堪破神境,居然在金陵北郊封印魔源,也是楚夜借力打力。

    呂蠻子點點頭,眼神落在祭壇下面六具呈跪姿的枯骨,好奇問道:“他們是?”

    “守閣奴!”

    楚夜悲嘆一聲,解釋道:“當年建木一戰,他們為護你身死道消,其屍身和你的殘魂被父君帶到這裡……”

    尚未覺醒的呂長歡衝著六具枯骨躬身一拜,雖然腦海中毫無印象,但足可以想象他們當年忠心護主時的壯烈。

    “魂歸故土……將他們帶走吧!”楚夜言罷雙眸緊閉,回憶著與六位守閣奴在大崖坪切磋時的一幕幕。

    同時,他也惦記著天經秘境裡的挽夜六子,凡人吸收戰魂也得看機緣深淺,稍有不慎便會遭反噬,性命堪憂。

    若是順利,合他們六人之力,也夠墟殿那些傢伙喝一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