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93章 陪練

    江少辭和牧雲歸在一堆紙張中翻了好半天,終於找到關於耿薇的記錄。耿薇原本叫牧薇,她不是純北境人,如果套用北境的等級觀念,她比最底層的凡族還要低一等。牧薇的父親叫牧野,是一個純純正正的外界修士,在北境歷險時遇難,生死關頭遇到一個採藥女,這才僥倖得救。之後,牧野就留在北境,沒有再出去。

    能讓一個人自願留在異鄉,除了秘寶,就只有愛情了。牧野愛上了救他的採藥女,採藥女也是凡族,父母雙亡,生活困窘,只能靠微薄的採藥收入維生。高門視外嫁為奇恥大辱,但是對底層來說,談血統實在可笑。採藥女沒什麼門第觀念,很快就嫁給牧野。

    雖然他們的結合不被街坊鄰居接受,可是夫妻兩人卻過得非常美滿。牧野能活著進入北境,可見修煉才能不錯,心性、手段也頗有過人之處。家裡有了牧野這個頂樑柱,採藥女不必再去危險的地段採藥,收入寬裕很多。沒過幾年,他們就有了孩子。

    這個孩子,正是牧薇。牧薇繼承了父親的修煉天賦和母親的美貌,按照外界的評價標準,牧薇分別繼承了父母的長處,又完美迴避了短處,簡直是贏在起跑線上。但是在北境,她卻是一個不被認同的“雜種”。

    原本牧薇家庭和睦,牧野和採藥女能為女兒擋開流言蜚語,但是意外卻降臨了。有一年北境受災嚴重,百姓中流行起疫病,採藥女不幸染病。牧野為了給妻子籌藥錢,只能賣身給他曾經看不上的廢物卿族,在言家當護衛。

    然而採藥女還是沒能熬過天災,妻子病逝後,牧野把幼女寄託在言家,專心在外打拼,想多為女兒攢些嫁妝。在北境這麼多年,他已經認清偏見的威力,他一個人終究無法對抗世俗。他從不覺得他的女兒差人一等,可是攔不住別人嚼舌根。如果牧薇有足夠多的嫁妝,或許以後能招到一個好夫婿。

    牧野忙於掙錢,沒時間照顧女兒,在一次出行中,他為了救言家大郎君,也就是言瑤的父親而死。

    言家無論男女,每一個武力都很廢,言瑤的父親言雩回來後心有餘悸,要不是牧野,他必死無疑。言家對這位捨身救主的忠僕十分滿意,給牧野賜姓耿,牧薇由此改名耿薇。

    言家惦念著牧野的情誼,言大夫人把牧薇留在身邊,派人教導她讀書習武,不再把她當成一個普通奴婢。言大夫人這樣做,一來是報答牧野的救命之恩,二來是牧薇逐漸長大,展露出不遜於其父的修煉能力。無論是修煉速度還是戰鬥天賦,都比言家高了不知道多少層。

    言家一個比一個弱,隨便一個人就可以威脅他們,而言大夫人還是女眷,所以這種會拳腳、擅修煉的女僕就非常重要。牧薇沒有辜負言大夫人的期望,她長大後通文識字,機敏忠心,修為進步也很快。雖然不能和那些精心培養的世家小姐比,但是平時在帝御城內保護言家女眷也足夠了。

    牧薇在言大夫人身邊很受重用,言家大夫人出門、赴宴、交際都帶著她。牧薇已不只是一個奴僕,更像是一個副手。連言家的掌上明珠言瑤也和牧薇十分親密,視牧薇為乾孃。

    但是有一年,牧薇忽然消失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帶著一個女兒。牧薇消失時正趕上言瑤出生,她的女兒也和言瑤差不多大。未婚先孕,生父不明,出生時間還這般曖昧,牧薇的名聲一度很不好聽。但是言大夫人依然把牧薇帶在自己身邊,處處倚重她,並不見疏遠。而且,還把牧笳送到大小姐言瑤身邊,和自己的女兒一起開蒙學步,蹣跚長大。

    在高牆大院裡,主人的態度就是僕人的態度,眾侍女見牧薇毫不失寵,她女兒還和大小姐一起長大,以後多半也是大小姐身邊的侍女兼護衛,內宅裡立刻變了風向,眾人爭先恐後討好她們母女。

    那個時候,牧笳在言家的姓名還是耿笳。

    牧薇母女風光無二,這種境況一直持續到言家傾圮。言瑤的祖父觸怒當時的皇帝慕景,言家被舉家流放。嫡系還要更慘一點,男子賜死,女子充入掖庭。

    言家年志上最後的記載,就是言瑤入宮為奴,家中僕從俱散,牧薇帶著自己的女兒不知所蹤。

    牧雲歸早就有所猜測,看到這裡,她終於確定了:“牧薇帶走的,才是真正的言瑤吧。”

    江少辭扔下泛著細微腐味的年志,冷笑一聲,諷道:“應該是了。可真是忠僕啊。”

    牧雲歸先見了言適那一支人,言適的說法明顯和宮中的記載有出入。言適說言瑤被言霽帶走了,還被他們視為家族復興的希望,而宮裡的冊子卻說,言瑤被沒入掖庭,充為奴籍,並在多年後蒙受皇恩,一步步升到雪衣衛統領。

    言霽的事倒是有記載,言瑤的祖父、父親俱飲鴆而死,連言瑤的母親也自盡了。言老爺子主動求死,為次子迎來些許生機,言霽在其他親故的奔走下,並未賜死,而是以“失蹤”定案。宮中得知言霽失蹤,也未曾追捕。

    牧雲歸原本以為,言瑤的母親自盡是為了掩護小叔子逃離,現在想來,她哪裡是為了言霽,分明是想一命換一命,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宮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裡面唯一犧牲的,只有那個出生在烈火烹油的言家,似乎離富貴榮華很近,卻始終只是小姐的犧牲品的牧笳。

    入宮受罰的是牧笳,真正的言瑤被帶走了,以牧薇女兒的名義。

    牧雲歸身邊堆滿冊子,目光充滿不解。牧雲歸能理解言大夫人為了保護女兒不擇手段,但是牧薇在做什麼?牧薇也是一個母親,她怎麼能心安理得犧牲自己的女兒,來換一個和她並沒有血緣關係的主家小姐?

    牧雲歸想不通,皺眉問:“言家查抄這麼大的事,難道宮裡都不查的嗎?”

    牧雲歸在無極派都經常核驗身份,北境是宗族社會,對身份的盤查只會更嚴。牧笳第一次進宮可以解釋為言家買通,難道之後每年檢查,她都能湊巧過關?

    江少辭說:“慕策走時不是留下了一個史官嗎,叫進來問問。”

    牧雲歸原本不願意接受慕策的示好,但是這些事靠她自己不知道要查到什麼時候,她便也默認了。牧雲歸叫人進來,問:“女眷入宮為侍,可有要求?”

    史官不假思索道:“自然。皇族血統不容玷汙,尤其是女子,入宮者都有可能生下皇嗣,故而宮女的血統盤查是嚴中之嚴。士族以下不得為奴,卿族以下不得為妃。”

    “通過了就不用再查了嗎?”

    “怎麼可能。”史官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帝女為何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他拿著給小孩子啟蒙的耐心,解釋道,“宮中每年都要檢查血統,衛道司獨立於所有部門,不受任何人差遣。其他地方便罷了,在宮裡想要弄虛作假,絕無可能。”

    史官說完後,試探地打聽:“姑娘,您問這些事做什麼?”

    牧雲歸面無表情搖頭,一點波瀾都不漏地讓史官下去。等人走後,牧雲歸看向江少辭:“我母親是言家人。”

    “顯然。”江少辭幽幽道,“要不然你的破妄瞳怎麼來的。”

    牧雲歸嘴唇動了動,眉尖擰緊,覺得十分離譜。

    她從小不知道生父是誰,天南地北走了一圈,終於找到生身父親了。然而剛剛解惑,她竟然還要找母親的生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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