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96章 攤牌

    慕策在沂山見江少辭的時候就有所懷疑, 江少辭出手時要麼迴避,要麼用巧勁化解,從沒有正面對戰過。慕策那時候以為江少辭實力大減,所以用迂迴戰術嚇唬人。但是隨著這段時間傳回來的消息越來越多, 慕策發現江少辭不只是為了虛張聲勢, 他很可能在掩飾什麼。

    比如, 他用的法術, 不是靈氣,而是魔氣。

    果然, 今日一試,完全證實了慕策的猜測。

    慕策寒聲道:“先前仙門因為叛魔而封印你, 你聲稱冤枉。現在,你有何解釋?”

    江少辭彈了彈衣袖上的雪粒, 覺得北境這個鬼地方實在無趣極了。他面容冷白,眉眼卻漆黑濃密, 眉梢和眼角收成尖銳的角, 斜斜上挑,有一股撲面而來的跋扈飛揚。此刻他眼睛微微垂著, 英挺的眉骨擋住視線, 只能看到一簇隱晦的陰影, 尤其顯得凌厲冷峻。

    江少辭慢慢說:“兩回事。一萬年以前, 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崑崙和仙門的事, 問心無愧;一萬年以後, 我為了活命只能藉助於魔氣, 同樣問心無愧。”

    “那你為什麼遮遮掩掩?若是問心無愧,為何要隱瞞你在修煉魔氣。”

    “我並沒有隱瞞什麼,只不過想減少一些麻煩。”

    慕策冷笑:“一派胡言, 減少什麼麻煩?”

    “就像你現在這樣的麻煩。”江少辭說,“我做什麼,沒有必要向別人解釋,更不想聽你們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世間既然出現了魔氣,那便必有其用。我不過是走了一條你們都不敢走的道路罷了。”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是江少辭的道號。當初他修行快得突破常識,長老們仔細檢查過,沒人解釋得清,只能搖頭說“許是天意”。後來,江少辭成為有史以來最快突破六星的人,取道號“天衍”,意味大道五十,他獨獨佔四九。

    如今,江少辭又把同樣的話還給慕策。慕策臉色冰冷,毫無動容,完全不吃他這一套:“修仙界與魔物不同戴天。自從魔氣爆發以來,有多少宗門萬年傳承卻毀於魔獸,有多少修士家破人亡屍骨無存,有多少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雙親。外面那些行走的怪物,每一寸皮膚都浸透著修士的血,而你,現在卻要與他們為伍。你到底是人,還是獸?”

    江少辭輕嗤一聲,說:“靈獸也以靈氣為食,那你為什麼讓它們拉車,卻並不把它們當同類呢?對上天而言,凡人也好,修士也罷,和山間猛虎、溪中游魚、地上螻蟻沒有區別。人本身就是獸的同類,修士靠著修行屠戮靈獸,用他們的筋骨煉器,用鮮血煉丹,你怎麼不說人身上浸染著世界所有生靈的血呢?”

    “好。”慕策點了下頭,說,“我不和你爭辯這些,我只問你,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修煉到一定程度就停止,還是走一步看一步?世上從未有人從魔氣中活下來,更談不上什麼功法、招式。如今已有許多地方出現會說人言的魔獸,再過些時日,修士和魔獸的一場硬仗不可避免。那些有思緒、會說話的魔獸,到底是獸修煉出神志,還是人修煉魔氣後墮化成獸?”

    現在的修仙界和一萬年前截然不同,萬年前地上處處可見人跡,但如今大部分地方都是叢林荒野,倖存的人類都集中帝御城、無極派、雲水閣、歸元宗、流沙城這幾個大勢力周邊,像孤島一樣被切割成東南西北,彼此之間遙遙相對。

    一旦魔獸有組織地對幾個聚集地同時發動攻擊,勢力和勢力之間失去聯繫,那被各個擊破只是遲早的事情。最近魔獸的動態越來越詭異,不再像曾經那樣無序衝擊邊界了,主力彷彿在有目的性地匯聚。許多人都意識到危險,但是誰都不肯做先出頭的那個。

    慕策也是如此,北境倚據天險,帝御城更是被沂山山脈包圍其中,易守難攻,如果不是看到切實可行的利益,慕策不會冒險和外人結盟。其他門派的人多半也是這樣想的,故而大家誰都不肯動,全在觀望。

    如今靈氣貧瘠,魔氣橫行,修士和魔獸力量懸殊。修仙者之所以還能佔有一席之地,就是仗著魔獸橫衝莽撞,沒有章法,一旦魔獸被什麼東西組織起來,有計劃地攻擊人類,那就非常可怕了。然而人對魔獸知之甚少,一千年前大陸上的修仙者就發現魔獸中出現領導者了,但是這些有神志的高階魔獸到底是如何產生的,至今是個謎。

    有人說是高階魔獸捕食低階魔獸,慢慢積累出智力;有人說是魔獸聚居地出現了變異魔植;甚至還有人說,那些東西原本就是人,他們不顧禁令偷偷修煉魔氣,魔氣吸收多了無法控制身形,最後變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眾人莫衷一是,慕策原本只是防備,但是看到江少辭後,他不得不提防最恐怖的那種可能。萬一高級魔獸真的是人修煉變成的……那江少辭這種人變成魔物,就太可怕了。

    江少辭沉默良久,他走到現在,每一步都是賭。他沒有修煉功法,沒有前人經驗,全靠自己摸索。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裡,或許有一天,他的好運終會用完,他也會變成一個無知無覺的殺戮機器。

    未來誰都無法保證,江少辭只能說:“我對魔氣亦知之不多,但是我現在神志清醒,沒有任何走火入魔的徵兆。”

    慕策聽後輕嗤一聲,諷刺道:“每一個入魔的人,殺人前都聲稱自己一切正常。修仙修魔是你的事情,我沒興趣干涉,但是你卻帶著雲歸,那我就少不得和你算一算賬了。當年你和父親比武乃公平切磋,我們願賭服輸;一萬年前你盜走霜玉堇,慕家還以冥寒冰,也算一報還一報。無論牧笳進入天絕島是不是偶然,她既然放出了你,那這些事情就兩清了。但是,你卻帶著雲歸回到大陸,處處干涉我們父女相處。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