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72章 流沙

    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物是人非。她再未議親,桓致遠無心娶妻,他們的家族在短暫的興盛後各自衰退。詹倩兮耿耿於懷很多年,後來她想通了,可能江子諭就是天生薄情,一心大道,腦子裡沒有情愛這根筋。不只是她,他對任何女人都這樣。

    但現在,詹倩兮心態再次失衡了。她已垂垂老矣,壽元將盡,江子諭依然年輕氣盛,甚至會為了一個女子出頭。憑什麼?他當年但凡表示出些上心,詹倩兮根本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詹倩兮的表情飛快變幻,時喜時怒時嗔,大弟子嚇了一跳,忙問:“閣主,您怎麼了?這段留影有什麼問題嗎?”

    詹倩兮回過神來,擺擺手,說:“沒事。你出去吧。”

    詹倩兮最重視儀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可不像沒事。大弟子不敢言說,行禮後緩步退下。

    大弟子退到門口,正要轉身出門時,忽然被後面的聲音叫住:“等等。”

    大弟子回頭,看到詹倩兮猛地站起來,本著臉,一迭聲道:“備車,去無極派。”

    ·

    無極派,桓致遠得知詹倩兮去而復返,很是吃了一驚。他意識到事情有異,沉著臉道:“快請。”

    詹倩兮進入掌門宮殿,都沒有寒暄,兜頭說道:“江子諭還活著。”

    桓致遠一愣,纏繞他多日的那股不祥感又浮上來了。桓致遠面色不變給周圍下了禁制,確保一隻蒼蠅都不會飛進來後,才問:“怎麼回事?”

    詹倩兮拿出留影石,給桓致遠看了那段投影。

    桓致遠很快認出來這是赤霄峰,看場景正是前段日子云水閣傳授摘星步的時候。緊接著,桓致遠同樣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那個側影。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靜。詹倩兮收起留影石,不必多說,桓致遠便站起身,寒著臉給弟子傳訊:“拿外門弟子名冊上來。”

    很快,外門弟子所有資料就擺在桓致遠和詹倩兮面前。桓致遠翻過其中一份時,頓了頓,手指一抬將那份資料轉給詹倩兮:“找到了。”

    詹倩兮沉著臉抬手,由靈力化成的字跡在接觸到詹倩兮手指時迅速變成真實紙張。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深深顰眉:“江少辭?”

    “是啊。”桓致遠沉聲應道,說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甚至連姓氏都不屑於改。”

    桓致遠見過許多化名,但像江子諭這樣敷衍的還是少數。詹倩兮盯著那三個字,忽然想到什麼:“我記得他是崑崙宗收徒時從凡間接引來的。莫非,這是他凡間的名字?”

    桓致遠一怔,雖然無法證實,但他立刻就覺得這是真的。桓致遠長嘆一聲,莫名感懷:“一萬年了,他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

    桓致遠既是最瞭解他的朋友,又是害他身敗名裂的仇敵。江子諭好不容易活著從封印中逃出來,任誰想他都該是一副陰鷙仇世的模樣,躲在陰影裡不修邊幅,整日瘋瘋癲癲唸叨著復仇。結果所有猜測裡,唯有復仇這一點押中了。

    他回來了,但不陰暗也不偏激,而是給自己報了個名,以弟子的名義大張旗鼓走入少華山,他甚至連容貌名字都沒變。桓致遠都不知道該說他狂妄還是幸運,一萬年前他那麼大的名氣,連黃口小兒都能說出江子諭的事蹟,他竟然還敢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更諷刺的是,桓致遠還真沒有發現。

    短短片刻,江子諭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呈現在桓致遠面前。桓致遠一項項劃過:“陣法概述,魔物志,啟元通史……他還真把自己當弟子了?”

    桓致遠一一瀏覽過江子諭的課表,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劍法基礎”。看玉牌中的記錄,江子諭去上過這門課,甚至還有幾次隨堂測試的成績。

    桓致遠忍無可忍,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名貴的靈木桌瞬間碎成齏粉:“欺人太甚。”

    比仇敵活著更氣人的事情是什麼?那就是他們嚴陣以待,而對方壓根沒放在眼裡,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招搖過市,尋釁滋事、逃課打架一樣沒少。他們到處尋找江子諭的時候,江子諭本尊就待在大本營裡,好整以暇看他們亂轉。

    桓致遠不想看下去了,再看一會,他非得氣死。桓致遠揮袖將東西收起,一瞬間恢復成威嚴深重的掌門模樣。他叫弟子上來,問:“江少辭現在在何處?”

    弟子不知道掌門為什麼突然問起一個外門弟子,他下去查了查,回來稟報:“他前段時間去殷城了。”

    桓致遠一怔,飛快和詹倩兮對視一眼:“殷城?”

    “是啊。”弟子回道,“他們早就出發了,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下海了。”

    桓致遠和詹倩兮的臉色都變了,江子諭是跟著無極派的飛舟來到大陸的,按理,他不該知道劍骨的埋藏之地。江子諭去殷城,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

    桓致遠不敢想下去,他立刻下令,說:“召集雲舟立刻返回,中途不要停歇,一個人都不許放下去!”

    雲舟去時歡聲笑語,等回來的時候,百人中活下來的不足五分之一。雲州上氣氛沉悶,大家都想著心事,沒人注意雲州行進快得反常。好容易到了少華山,然而迎接他們的並不是鮮花掌聲,而是一排排冰冷的刀劍。

    外門弟子愣住,詫異問:“怎麼了?”

    可惜根本沒人回答他們,弟子飛快把雲舟上下檢查了一遍,下來後在桓致遠耳邊低語:“掌門,並沒有畫像上的人。”

    桓致遠怕驚動江子諭,並沒有給雲舟上的人透露消息,結果撲了個空。桓致遠厲聲質問領隊之人:“其他人呢?”

    領隊人見掌門臉色這麼難看,嚇得瑟瑟發抖:“掌門恕罪。我們剛下海沒兩天就遇到海底地震,外門弟子損傷慘重,我怕出事,只能提前返程。活著出來的弟子都在這裡了,其他人我們即便想救,也有心無力。”

    桓致遠想聽的並不是這個答案,他並不關心外門弟子死了多少,他只想知道,江子諭現在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