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36、第五十三章

    “公子天資聰穎,心地仁厚,又是眾望所歸,為何不能統領徐州?”曹宏說道,“公子是您的兒子啊!”

    “正因為他是我的兒子,”陶謙慢慢地喝下半勺雞湯,“所以我不會將徐州交予他。”

    雖然陶謙的傾向越來越明顯,但這樣的話語真真切切落在曹宏耳中時,他還是失態了。

    “使君此舉是為何呀!”他嚷道,“以公子的人望,若使君將徐州交予劉備,難道劉備能容下公子嗎?!”

    陶謙聽了這話很想笑,而且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笑。如果是旁人說出這樣的話,以陶謙的心高氣傲,是吝於多瞥一眼的,但曹宏不同。

    這是領了許多鄉勇私兵,不顧路途遙遠前來投奔他的人,雖然貪婪而愚蠢,但這是他的同鄉,是他的自己人,何況聽到院中那許多老兵的哭聲,陶謙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

    儘管他只是醒來這一會兒便已疲憊不堪,但他還是強撐著準備給這個愣頭愣腦的漢子說一點有用的東西。

    “劉備不會待大郎如何的,我與他有父子之義,我兒便是他的兄弟,”陶謙耐心地說道,“他怎會對他自己的兄弟不利呢?”

    見曹宏憤憤,臉有不平之色,陶謙便將話講得更明白些。

    “我年輕時,也覺得自己是一時俊傑,我破過羌胡,剿過黃巾。治理徐州這幾年,也覺自己是一方諸侯,未嘗沒有一點與群雄爭勝的傲氣。但徐州兩次被破,我終於明白,我不能以兵強天下,更不能為雄主。”陶謙笑道,“我兒尚不及我,怎能將徐州交予他?不如令其牽犬東門,安享自在的好。劉備又怎會對這樣一個庸才下手呢?”

    陶謙從未將話講得這樣明白,但即使是這樣明白的話語裡,他仍然留了三分餘地。

    門外丹楊兵為何聚集在院落中哭泣,陶謙心中再明白不過,因此才要這樣暗示這一班丹楊武將:他的兒子是“庸才”,曹宏曹豹也不過是“庸才”,劉備養一個也是養,養一群也是養,沒有什麼容不下他們的地方,何必自尋煩惱呢?

    但曹宏還是沒有聽懂,堅持著將那句話問了出來。

    “待老使君去後,我等丹楊老革無立足之地矣!”

    陶謙嘆了一口氣,厭煩與倦怠感又一次席捲全身,但他為了這些後輩著想,不得不又將話說得更明白些。

    “劉備不是那樣的人,他會厚養你們,不必擔心。”陶謙重新將氣喘勻後,把最明白也最刻薄的話說了出來,“你們也不要再逞強爭勝了,若是丹楊兵當真橫行天下,徐州豈能兩度為曹操所破?”

    聽了陶謙這樣的責備話語,曹宏一瞬間熱血便衝上了面頰。

    不錯,大破曹軍的並非丹楊兵,而是劉備,而是那個還未及冠的黃口小兒!他衝動地將那些沒有籌謀得當的話語一股腦嚷了出來。

    “那又如何?!”他嚷道,“劉備麾下那幾員武將,哪個不是盛氣凌人之輩?!使君還不知吧!廣陵郡良賤苦陸懸魚久矣!若不是被劉備縱容,那黃口小兒,會那麼專橫跋扈嗎!”

    陶謙躺在枕上,用將要睜不開的眼睛又看了他幾眼。

    他放棄說服曹宏了,這也沒什麼,陶謙想,這麼個蠢人,劉備一定是容得下的。

    “好吧,你去將劉豫州為我請來,我同他說。”

    消息傳到小沛,劉備再自小沛而至徐州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因此陶謙得以好好地睡了一覺,在夕陽西下時,才聽人稟報劉備登門的消息。

    儘管這位老人自覺已經休息充足,有了精力與神採接待來客,但在劉備眼中,陶使君病體支離,那張青灰色的面龐已經漸漸染上了不祥的氣息。

    對於自小失去父親的劉備而言,這位老人待他並不完全是算計,其中也有一部分真心的器重與信任,因此他很樂意事其如父,現下看到陶謙病得這樣重,臉上不免帶出了一絲難過。

    陶謙微笑著擺了擺手,又示意他坐於榻邊。

    他的確沒什麼力氣再敘閒情,開篇便講了正題。

    “將至歲除,那位小陸將軍也該回來了。”

    劉備點點頭,“是,我回去便寫信命他回來。”

    這樣痛快,令陶謙升起一絲興致,“玄德為何不問我,何故要將他召回?”

    “陸懸魚是為明公守廣陵,明公想換一個人選亦是平常,”劉備笑道,“這有什麼值得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