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汀之音 作品

23、真相

    十一月的東北天氣乾冷風又大, 只要你穿薄一點兒,不出五分鐘就被凍成了透心涼。

    正因如此,這裡的家家戶戶到了晚上都會準備一個夜壺, 一來方便, 二來怕凍屁股。

    因為李大嬸男人的腿好了, 人家便把豆腐車收了回去。蘇繡今天難得不用起早去賣豆腐, 她本想好好地睡個懶覺,卻被身旁的一朵推醒了。

    “娘,我有尿。”

    蘇繡迷迷糊糊地爬起身, 這才發現昨晚忘把夜壺拿進來了。

    屋外的天色還很黑, 她只能披上衣服拿起手電筒去柴火房裡取。

    這個時間,外面漆黑一片, 靜悄悄的。

    微弱的燈光下,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柴火房,剛想進去取夜壺, 忽然牆角邊傳來“哐當”一聲, 瞬間把她嚇得一激靈。

    “誰?!”蘇繡第一個想到的是夜貓, 畢竟村裡這麼多年沒發生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而回應她的,只是靜靜的空氣。

    即使這樣,她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拿起夜壺, 小心翼翼地朝剛剛有響動的牆角走去。

    她用手電筒謹慎地照了一下四周, 見什麼東西都沒有, 才算放心。

    同時忍不住笑話自己的大驚小怪, 她家兩邊的鄰居常年有人住, 誰會傻到甘願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她家偷東西啊?

    白天把孩子們送到孃家時,這段小插曲她並沒有和劉萍枝提起過。

    最近家裡因為哥嫂“離家出走”的事氣壓很低,如果她把這事說出來只會讓父母擔心, 並且還會嚷嚷著讓她搬回來住。

    而這兩樣都不是她想要的,也許真的只是她太敏感了。

    接下來的三天,每到晚上,蘇繡都會變得十分警惕。

    直到這三天過得相安無事,她那條緊繃的神經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每月的初一十五他們鎮上都會有集市,每到這種日子,長長的集市上都會人山人海。

    如今不賣豆腐了,蘇繡便把家裡的鹹菜和粘豆包拿到集市上賣。

    過幾天她想請季淮吃飯,正好還可以在那裡買些肉和調料回來。

    寬敞的土路兩旁停著很多驢車板車,蘇繡借來她爹的自行車,後車座上綁著兩個大竹筐,裡面是她今天要賣的東西。

    因為對這裡不熟悉,她不好意思跟人家擠地方,於是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停下車,把自己要賣的東西擺到明面上來吸引人們的注意。

    眼前人流攢動,可她賣了兩個多小時卻只賣出五個粘豆包。

    來趕集的人幾乎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像蘇繡賣的粘豆包和鹹菜,村裡家家都會做,誰也不會浪費錢買現成的吃。

    看來喜歡吃她家鹹菜的顧客都在縣裡,蘇繡輕輕擰眉,決定如果鹹菜再賣不出去,就去縣裡找個地方繼續賣。

    如果不是生活不易,沒有幾個女人願意大冬天的跑出來賣東西,有認識她的村民在路過的時候都會不約而同地投來同情的目光。

    感受到那些目光,她神色自然只當作看不見。

    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蘇繡!你怎麼在這兒呢?!”

    蘇繡聞聲轉過頭,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一抹驚喜,“小娟,你來逛市集,今天不用上班嗎?”

    她和鄭曉娟是高中同學,當年倆人是好朋友,不過隨著她嫁給彭澤遠,慢慢的,他們的關係疏遠了很多。

    如今再見面,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鄭曉娟笑呵呵地來到她身邊,然後十分好奇地往竹筐裡瞧了一眼,“這麼冷的天,你咋跑這賣東西來了?”

    “想多掙倆錢。”蘇繡回以憨憨一笑,緊接著從筐裡拿出三個粘豆包裝好遞給她,“這是我自己包的,你拿回去嚐嚐吧。”

    畢業這麼多年,她還會時不時想起曾經的校園生活,那時候的青蔥歲月真得讓人無比懷念。

    鄭曉娟也沒跟她客氣,接過粘豆包說了聲“謝謝”,並忍不住調侃道:“彭澤遠不是考回京市了嗎?以後可有你享福的,要是我才不出來掙這份辛苦錢呢。”

    鄭曉娟的家在前兩年搬去了縣裡,而她平時忙於工作也無心打聽村裡的事,所以並不知道蘇繡已經離婚了。

    重新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蘇繡連眉頭

    都沒皺一下,彷彿對方提的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我和他離婚了,所以還是要努力掙辛苦錢的。”

    “啥?你們離婚了?!”鄭曉娟張大嘴巴驚訝出聲。

    作為關係不錯的朋友,當初她算是見證了彭澤遠對蘇繡的痴心,夏天幫打水冬天幫劈柴,那殷勤勁兒讓他們這些沒處過對象的小姑娘們一度眼熱得狠。

    誰會想到,才結婚幾年就離了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是京市大學生,一個是農村婦女;一個長相帥氣斯文,一個已成糟糠,他們會離婚好像也就不足為奇了。

    瞬間,鄭曉娟看向蘇繡的眼神變了,尷尬中帶著一絲同情,“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事。”

    “沒關係的,我沒事,你不用說對不起。”蘇繡真心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比起夢中的那些遭遇,她對現狀無比知足。

    不過,鄭秀娟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只覺得蘇繡是在嘴硬,“彭澤遠真是太過分了,等姜偉過年回來時我好好問問他,是不是那男人在學校裡喜歡上別人了?”

    姜偉也是他們的高中同學,幾年前和鄭曉娟處上了對象,現在在京市讀書,正巧他念的大學和彭澤遠的大學緊挨著。

    平時有空他們會聚在一起吃個飯,但彭澤遠一直表現正常,並沒有和姜偉說過離婚的事,鄭曉娟一想到那人根本沒把姜偉當成真朋友,心裡的氣憤更盛了。

    面對比自己還憤憤不平的鄭曉娟,蘇繡有些哭笑不得,“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你們千萬別去問,我只想安靜地過日子。”

    “他就是看準了你好欺負,才這麼欺負你,你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鄭曉娟恨鐵不成鋼地瞅著她,已經暗下決心要幫蘇繡出這口惡氣。

    半天功夫過去,鹹菜在市集里根本賣不動,蘇繡只能騎著自行車去了縣裡。

    這兩天,周明軍一直在縣裡晃悠尋找蘇繡的豆腐攤,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換的地方?方才好不容易找到攤位,卻發現豆腐攤的攤主已經換回了李大叔,於是,他這才知道蘇

    繡不賣豆腐了。

    本打算回村的他,正巧和來縣裡賣鹹菜的蘇繡走了個臉對臉。

    驚喜來得太突然,讓他忘了自持,“你又來縣裡賣貨了?怎麼駝這麼多東西?我來幫你推車吧。”

    他熟稔熱情的態度讓蘇繡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不用,我自己能推的。”

    她緊緊扶住車把一閃,順利躲過了他伸過來的手,周明軍被她的舉動弄得一愣,興奮的神色瞬間收斂了不少,“之前你救了我妹,這麼大的恩情你就別跟我這麼客氣了。”

    說著,他霸道地搶過車把,表面上看起來很冷硬,實際心中正在暗喜。

    “……”車子被搶,她臉皮薄不好意思再搶回來,而且大庭廣眾之下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也不好看,蘇繡只能任由他幫自己推車,同時在默默分析這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她救了周明蘭?

    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刻意拉開一定的距離。

    在結婚前,蘇繡沒和異性有過接觸,結婚後更是沒有。她不知道自己能和眼前的男人聊些什麼。

    而周明軍因為過於激動,再加上想給她留下一個穩重的印象,更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這樣沉默的氣氛中帶著一絲尷尬,蘇繡真想立刻奪過車趕緊離開。

    就在她想要付諸於行動時,一聲低沉的男音瞬間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

    “蘇繡,你等一下!”

    蘇繡和周明軍聽到聲音同時轉過頭。

    當看到來人是季淮時,蘇繡莞爾一笑,整個人洋溢著猶如見到救星的喜悅。

    季淮見她在衝自己笑,蔓延在心底的醋意隨著那笑容漸漸地消散了幾分。

    就在方才,當他看見蘇繡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時,他的心中瞬間生出一股嫉妒,和將要失去她的恐慌。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個女人。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喊住了蘇繡,一心只想知道她和周明軍是什麼關係?

    “你們廠裡今天不忙嗎?見到你太好了,我正好想去找你呢。”蘇繡步履輕快地走到他面前,秋水盈盈的杏

    仁眼裡只倒映著他的影子。

    那雙漂亮的眸子彷彿帶了電,季淮只看一眼就立刻別回頭,忍下心中的悸動不敢再看。

    “你們……認識?”周明軍打量著他們,一種不太好的直覺油然而生,這讓他產生了很強烈的危機意識,就連看向季淮的眼神都變得充滿了敵意。

    “嗯,認識。”對於不熟的人,蘇繡不想解釋太多。她忽然靈機一動,找到了擺脫周明軍的好辦法,“我和他還有事要說,明軍哥你先走吧,謝謝你幫我推自行車。”

    聽到她管別人叫哥,季淮覺得這個稱呼有點刺耳,自己比她大四歲,怎麼沒管自己叫哥呢?

    周明軍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看向季淮,眼神中充滿挑釁。

    同在一個村子裡住著,他們算得上是認識的,只不過季淮頂著一個“天煞孤星”的名聲,兩人之間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

    後來他去外地當兵,就更加沒有交集了。

    “季淮,咱們好幾年沒見了吧?怎麼樣?成家了嗎?”周明軍一心只想知道是不是也有人像自己一樣惦記著蘇繡。

    如果對方真是情敵,為了以防萬一,他只能加快速度把人娶到手才能安心。

    季淮不是傻子,當然看出他對蘇繡的心思,幸好蘇繡對他態度冷淡,應該只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俗話說得好,面對敵人要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季淮懶得和他繼續扯下去,上前一步從他手裡奪過自行車,說:“我和蘇繡還有事,就不和你聊了,等以後有空咱們再敘舊。”

    周明軍不想放手,但在蘇繡面前他要維持形象,就只能任由季淮把車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