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兒該 作品

第十一章 整備

    兩天後。塔空寺。

    “既然是趙先生所託,我自當是盡力而為。”

    無畏三藏的手掌沁在渾濁的白色冷水,好一會兒才拿出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捻起胚料按在盤子上。

    “我姓李,李閻,上次在洛陽我們見過。未請教師傅姓名。”

    “火珍。”

    無畏三藏,或者說火珍僧笑著回答。

    “你且等我。”

    火珍僧披著紅褐色的僧裙,可大半條胳膊依舊暴露在空氣當中,雖然是下午,可院兒裡已經很冷了,兩人說活的時候嘴裡甚至能噴出白霧。

    一連三個小時過去,李閻就坐在火珍僧對面的馬紮上。注視著火珍僧用各色油料捻在起一起,最終塑成一隻由紅漸白,團簇的油酥花。

    不料火珍僧又拿起鐵絲和竹架擺弄起來,絲毫沒有理會李閻的意思。

    “……”

    入夜了,星月寂寥。院子裡的溫度在零下,終於,火珍僧招呼了一聲,院外面走進來幾個年輕的僧人,把做好的油酥花送了出去。

    火珍僧這才看向李閻。

    “等久了吧,失禮失禮。”

    李閻搖頭:“怎麼會,天寒地凍,火珍師傅小心身體才是。”

    李閻拿眼神示意,原來火珍僧凍得發紅的雙手,上面還留有陳年累月的凍瘡傷疤。

    “說起來我倒不明白。十類當中,靈五仙的肉身不如頑五蟲不假,可總不至於……”

    李閻的天命雅克已經有了六七成火候,相隔數米,李閻甚至連火珍僧的關節滑動,脈搏,乃至血管裡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他斷定火珍僧有嚴重的關節炎和肌肉萎縮。

    如果說李閻自己的肉身是一座澎湃的火山,那眼前這個老僧人,就是一根即將燃盡的蠟燭。身體狀況比起普通人也有所不如。

    “五蟲五仙,差之一字,謬以千里。五蟲以筋骨為能,五仙卻不必,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何況密宗講苦修,針板水火,雷劈石磨,皆以苦弱血肉,參悟佛理,合該如此。”

    火珍僧想了想,又說道:“我過去聽說李施主的所作所為,今日又見你五官面貌,料定李施主是個貪莽之人。我刻意怠慢,你即便心有城府,面上不顯。內心也該有計較。某雖不才,必能察覺一二。可我沒有想到,你枯坐了大半天,心中卻無半點焦躁怨懟,見我氣血衰朽,還能生出幾分物傷其類的感觸。只怕我再拖延你個半把月,你也不會生氣。這實在是難得。也難怪趙先生肯幫你的忙。”

    李閻咂摸好一會兒,也沒弄清楚,這火珍僧是罵自己,還是誇自己,眼下有求於人,只得笑笑說:“我一向敬老。”

    火珍僧從暖壺裡倒了兩杯熱水,送到李閻手裡,又說道:“不過這下卻難了,施主若能對我生出惱意,心火動搖,我才有法子,在不知不覺之間,診一診施主的泥丸宮,好下個論斷。眼下施主情緒四平八穩,我倒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直接敞開泥丸宮,叫我一探究竟?”

    李閻不假思索:“探醫便要信醫,否則我又何必來呢?師傅請吧。”

    “好。”

    火珍僧好生利索,伸手探向李閻的腦袋,李閻既已答應,自然不加阻止,他閉緊雙眼,但見一尊半紅半金的異樣佛陀跳入自己的泥丸宮中。

    那佛陀紅的一面,好似血肉白骨澆築,腳下踩人頭,腰間環白骨,手中持肉蓮。種種殘忍之相,猙獰恐怖慾望,使人不忍直視,金的一面法相莊嚴,異香撲鼻,面貌和藹尊嚴。

    “李施主不必驚慌。我昔日本法尊未大成時,大千閻浮中已經沒有無畏三藏的法身,只得將將合了一尊假稱哲布的密宗魔王。”

    火珍僧說話時,有男女老少不同的聲音響徹李閻泥丸宮中整個北極炬,雲中君,無支祁,姑獲鳥,乃至手持三五斬邪劍的李閻本尊魂魄都如臨大敵,平時絕不和諧的四相居然湊在一起。

    “誒?”

    兩面佛陀眼見本尊手中的法劍,一時間也驚疑不定。

    四相當中,屬無支祁最為桀驁不馴,此刻兩面佛入得泥丸宮,也屬它最為惱火,直接打了個噴嚏,口鼻間一道白色雷光只撲無畏三藏。

    只見紅面魔頭高舉肉蓮,雷光一碰,霎時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