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九襄 作品

第89章 第89章

    兄長這些年都是孤獨的。

    她在盛京錦衣玉食時,兄長一人一劍隱姓埋名,便背起了全家的血債。

    婉婉仍舊記不起當年的情形,如今說來她應當是幸運的,從前忘記的記憶,無論好壞,她都已然徹底想不起來。

    可哪怕是陸珏仔細修飾過的言語,旁觀者一般避重就輕地描述,也足夠教她從心底裡生出無盡地悲痛。

    鍾家整整一百三十六人啊,只存活了她與兄長兩人。

    在婉婉前塵盡忘,只管待在祖母與夫君的羽翼、疼愛下無憂無慮的日子裡,這些仇恨、重負,全都由兄長獨自揹負。

    他累不累呀?

    婉婉的眼圈一霎那間便紅透了,整個人的心都好似被一隻鋒利的爪子狠狠握住,她捂著心口,幾近透不過氣來。

    宋眠嚇壞了,連忙前來扶住她。

    素手搭在婉婉纖細的皓腕上時,宋眠無意摸到她的脈象,不知是摸到了什麼,眉頭稍皺了下,但也只是稍縱即逝,很快便又摸不到了。

    “給我說說兄長吧,宋姐姐,你給我說說他的這些年吧……”

    婉婉緊緊捏住她的手,宋眠只好暫且先收回思緒。

    她扶著婉婉先往軟榻上去坐著,而後娓娓道來,這些年與鍾牧實則寥寥無幾地幾回見面,從一線痕跡中,便得以窺見他過去那些年的經歷。

    榻上小桌一縷幽幽的檀木香,嫋嫋飄了小半個時辰。

    宋眠的話音淺淡,後來又道:“你哥哥不想教你傷心,也從未覺得你忘記過去有何虧欠,他只會為你的快樂而高興。”

    事實確實如此,可事實也教人心酸。

    傍晚時分鐘宅外回來有侍衛傳信,是陸珏的意思,接婉婉前往府衙見鍾牧一面。

    外頭馬車已然備好,婉婉臨走不忘帶上宋眠一道,二人一路疾行至府衙,門前領路的衙役卻竟沒有將二人領去天牢,而是後頭供衙役們歇息的廂房中。

    進院子時,婉婉在廊下看見夫君在和樞密院的人說話,便是楊琛。

    楊琛是個無心無情之人,他原以為面前的靖安世子與他是同類,眼中只有權勢,甚至權勢也並非所求,要的只不過是登臨高處俯視下方的孤傲不勝寒。

    是以楊琛心中難免對這位世子爺多有顧忌,直到……

    直到昨日牢房外,這位向來以清冷孤絕示人的世子爺尋到他,說家中夫人見不得血腥,要將鍾牧提出大牢就醫問診,次日才好安排兄妹二人相見。

    人一旦有了軟肋,就不再是無堅不摧。

    楊琛心中有說不上來的可惜,也可憐那魏國公府,幾次三番地觸他逆鱗,卻連劍刺要害的道理都沒探究明白,好不容易碰到了,也就捱了個邊兒。

    太子一黨但凡有靖安世子,現如今的龍種中,怕是挑不出足以一決高下的了。

    這廂婉婉與宋眠一同進了廂房中,鍾牧早已收拾妥當在桌邊等候。

    他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便從桌邊站起身來,轉過身去看,日光在屏風上照出兩道細細的影子,他不必看清也分得出誰是誰。

    宋眠先走出來。

    二人也算相識多年,看鐘牧至少還完好無損,勾唇笑了下便不多話,回身朝藏在屏風後還在吸氣的婉婉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