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從村長家到學校, 有不近的一段路。

    姜頌他們早上六點多起來,走到學校太陽都挺高了。

    學校的大門看著有些年頭,學校門口題著“白雲山小學”幾個字。

    看見那字姜頌才想起來,父親活著的時候, 時不時讓他幫忙寫幾個字, 大多就是這種門頭牌匾。

    只是寫得多了, 他並記不得具體的內容,但自己的字終歸是認得的。

    村長見他盯著校門口的牌子, 有些感懷,“這是過去姜老先生叫人送來的, 多漂亮的字, 舊了也能看見風骨。”

    “寫得一般。”姜頌輕聲說。

    他寫這幾個字的時候年紀還輕,不懂得這世界上的許多緣故。

    學字也只是九成學形一成學韻, 難得有精氣神。

    走在旁邊的書記聽見他這麼說, 很低地“嘁”了一聲, “不懂裝懂。”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顧長浥輕輕笑了一聲, 偏頭看向書記, “看來您很懂字。我恰巧認識這位寫字的人, 要是他願意重新給你們寫一副字, 你願意親口向他道謝嗎?”

    “長浥。”姜頌微微向他挑眉。

    書記看了看顧長浥, 多少帶著些不以為然, “你要是能請這位老師來,就算你不提,我也會向他道謝的!”

    他又轉向村長,“我上課去了,有什麼事再喊我。”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村長有些尷尬地看看他們,“不好意思啊, 書記也是我們這個小學校的校長。今天估計又有家長來辦退學,他心情不太好。”

    “退學?”姜頌皺眉。

    “是。”村長無奈地點頭,“因為這幾年學校的資金不足,留不住老師。除了來支教的,三個年級也就一個老師。”

    姜頌沒說話,跟著村長參觀學校。

    操場一看就是很久沒有維護過了,紅綠的橡膠早被踩破了,露出底下陶色的土地,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教學樓是完好的,但大部分教室都空著,為數不多的學生擠在一樓的兩個教室裡。

    樓體上的白瓷磚脫落了一些,但也還能看出當初剛建成時的光潔方正。

    姜頌還到教室裡去溜達了一圈。

    就像是村長說的,一個班裡的學生學的東西參差不齊。有的還在認拼音,有的就已經在學乘除法了。

    “這教學樓……大概是什麼時候蓋的?”姜頌問村長。

    村長几乎沒怎麼想,“差不多十年前了,姜老先生的基金會撥過來,和操場一起建的。”

    “那後來呢?”姜頌很平和地問他:“後來不是應該每年都有款項撥過來嗎?”

    “是,之後的三年都是有錢的。”村長嘆了口氣,“那時候老師的工資都是從捐款裡面出,每年都有新的課桌和書本送過來,學生在學校吃的牛奶和雞蛋也都是拿那個錢買的。”

    姜頌看了看顧長浥,沒接著問下去。

    其實也沒什麼可問的了,村長的意思已經很明白。

    再之後就沒錢了,所以才會有今天這副敗落的樣子。

    村長有些支支吾吾的,“你們都是大城市來的貴人,我好多話說得不動聽。但是您也姓姜……”

    姜頌看著他。

    老人舔了舔因為年邁而乾癟的嘴唇,很緊張,“您姓的姜是姜老先生的姜,還是,姜正忠和吳總的那個姜?”

    “小頌!”姜頌還沒開口,就被楊廣源在肩上拍了一下。

    “楊總。”姜頌略看了他一眼,打了個招呼。

    “真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我以為就邢……”楊廣源看見姜頌身後站著的顧長浥,立刻兩隻手伸過去,“顧總,您怎麼也親自來了?我打一老遠就覺得這扇面身子像您,但是愣沒敢認!”

    村長稍微有些尷尬,可能是怕楊廣源聽見剛才自己問姜頌的話,侷促地笑著,“你們都是認識的,是吧?”

    “不算認識。”顧長浥直接忽略了楊廣源伸過來的手,微笑著回答村長。

    楊廣源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依舊賠著笑,“嗐!那是!我認識顧總,但是顧總怎麼會認識我們這種蝦兵蟹將。”

    他隨意地看了看四周,“喏,這學校還不錯,樓和操場都挺好的,根本不像這麼窮的地方嘛!”

    村長的笑裡帶著焦灼,“可是我們都留不住老師,每個月都有學生不上了,光有樓和操場……”

    “哎——你不要這麼急嘛!我們這不是帶著錢來的嗎?”楊廣源兩手叉著腰,派頭十足,“羅馬也不是一日建成的,就算我們一口氣把錢全給你,你也得花時間來請老師對不對?”

    老村長臉上有遮不住的憂慮,“可是去年和前年還有……”

    “誒呀老村長!我說了不要急你就不要急!”楊廣源打斷他,“今天我們在這兒,好山好水都見到了,光說錢的事情,太俗氣了!”

    村長似乎對這個流程也不陌生,無奈中強打精神,“那我找人帶你們到山裡轉轉去。”

    “這就對咯!”楊廣源一拍手,要去攬姜頌的腰,“我聽說這山上的鹿不少,這麼重的溼氣不得來點火力壯的……”

    “不了。”姜頌從他身邊站開,“我不感興趣。”

    楊廣源並不善罷甘休,還要拽他的胳膊,“難得到這種原生態的地方來一趟,窮鄉僻壤的享受不了好床好鋪還能沒吃沒喝嗎?”

    “他說,他不感興趣。”顧長浥很輕地開口,微微垂眼,看著楊廣源。

    那一眼把楊廣源整個身子都看涼了,他不明就裡地問顧長浥,“哦,那顧總和我一起?”

    顧長浥偏頭看著他,一側的嘴角小幅度地抬了起來。

    那個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在把鹽撒在活蝸牛上之前,那種期待又純真的殘忍。

    楊廣源嘴巴囁嚅了兩下,最後小聲說:“那……你們先回招待所休息。”

    說是招待所,其實也就是兩排臉對臉的板房,薄薄一層牆皮,白漆都快掉沒了,露出來裡面藍灰色的合成板。

    地板也是三合板直接摞在土地上鋪的,一走嘎吱嘎吱響,有的地方還會泛上來泛紅的泥水。

    邢策上午沒跟著他們一起,早就到招待所落了腳,盤著腿在房間裡核對書記給他的財務報表。

    聽見姜頌進門,他抬了抬眼,“回來了?”

    姜頌懶懶散散地攤到床上,“嗯。”

    “姓,顧的呢?”邢策朝門口掃了兩眼,也沒看見別人。

    “不知道,到外面跑著玩去了吧,小孩子待不住。”姜頌翻了個身,看著他的電腦屏幕,“查得怎麼樣了?”

    “這個賬抹得就離,離譜。”邢策把屏幕轉給他,“全都是修繕費和,管理費。你,你上午看得怎麼樣?”

    “幾年分到白雲山大幾百萬,全都用來修理?沒有一點兒實物?”姜頌挑挑眉。

    “還有勞,勞務,給老師的。”邢策抓抓頭,“給老師們一個月開十多……萬,這種地方,有多少老師?”

    姜頌冷冷地笑了,“一個月十多萬。”

    “快,快比我掙得多了。”邢策撇了撇嘴,開了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