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酒卿 作品

彌城夜

天南星看江濯久久不語,便問:“四哥,你在想什麼?”




江濯道:“我在想,那書生胸無點墨、狗屁不通,光憑他自己,是進不了壺鬼墓的,而飼火族中,確有不少令咒高手,他們若是真的來過這裡,倒可以借‘押’字使溟公聽話。”




他做此推測,並不是無憑無據。因為只有被炎陽真火燒過的地方,才會留下飼火族的標記。




天南星說:“可我想不明白,飼火族一向與人為善,從不做姑息養奸的事情。他們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對待溟公?”




這便是江濯的另一個困惑了,飼火族人大都溫柔敦厚,平日裡別說殺人放火,就是讓他們暢叫揚疾,他們也不肯的。若非這飼火標記做不了假,江濯也絕不會懷疑他們。




天南星看向前方,那裡是勞心河。她抱起手臂,又道:“不過,若是從這裡走山路,可以繞過天命司的把守,在三月灣附近找到一個黑渡口。從黑渡口登船,能直接南下彌城,等過了彌城,就是望州的地界。”




江濯雖然認不清路,但也知道六州的位置分佈。望州是南方沼澤的鄰州,從望州再走幾天旱路,便能達到飼火族的駐地。




天南星說:“若是飼火族人真的來過溟公嶺,走這條路是最穩妥的,因為這條路既不經過天命司的御道,也不受天命司的盤查。”




飼火族的祝禱儀式繁瑣,每次召請炎陽真火,都需要二十四個“火侍”與大祭司相互配合。因此,他們只要出行,必定會成群結隊,而天命司把守各地御道,每見宗族門派結隊出行,一定會派鬼師跟隨監視,所以飼火族若是想隱匿行蹤,只有這條路最合適。




江濯把鱗片一收,誇道:“好聰明的小師妹,有師父的真傳!事不宜遲,咱們就沿著這條路,去飼火族的駐地一探究竟。”




他答應得太快,倒像是早有腹稿,就等著天南星說出來似的。等他二人找到黑渡口,都登了船,船行到半夜,天南星才一骨碌坐起身,後知後覺——四哥答應這麼痛快,恐怕是因為他久不下山,要借她的口,到南邊玩去呢!




小半個月後,船到彌城,事實證明天南星所料不假,兩個人一下船,江濯就“活”過來了,先在碼頭的分茶店裡吃過飯,又到附近的巷子裡看人鬥蛐蛐。




因這碼頭接承“黑船”,所以停靠往來的多是左道,還有一些偷運倒賣符紙的“走鹽人”。自天命司設置御道,規範各州身份文書以來,各個家族門派,凡是沒有投誠歸服的,出行辦事都極受限制,於是曾經在六州亂戰時期最不受待見的走鹽人,反倒搖身一變,成個大家眼裡的香餑餑。他們熟悉三山六州的所有水路旱道,只要價格夠高,什麼東西他們都敢幫你運。




天南星這兩次選的船,都是走鹽人的船。他們想去望州,還得搭走鹽人的運貨馬車,可是運貨馬車也不是一直都有的,此刻時近黃昏,最早的馬車也要等到明天。於是看完蛐蛐,兩個人便在城裡亂逛。




遠遠地,見城裡有兩排燈山亮起來了,像是有什麼節日。江濯便問:“今日是什麼節嗎?”




天南星哪知道,她正抱著劍,怕讓人給偷了——因為這街上萬頭攢動,人多得看不到頭。她被擠得左右搖晃,話都快說不完整了:“反正不是……咱們知道的……節日!”




江濯說:“你盯緊錢袋子,當心劍沒事,錢全沒了。”




天南星哪還顧得上,況且錢哪有她的劍重要?兩個人不知走到了哪裡,邊上又匯進來一群人,嘰嘰喳喳的。




“今晚‘劉急快’對‘陳索命’,俱是天命司的!”




“南皇臺上什麼車馬、奇玩都擺出來了,陶公要押陳索命,我也押陳索命。”




“這我很為難呀!”




江濯聽著,也加入其中,問:“諸位,什麼是劉急快,什麼又是陳索命?”




他態度自然,好像是跟他們一起的。這群糊塗鬼一回頭,看他氣質佻達,很是好奇,只是眉眼帶笑,居然比這一城的火樹銀花還刺目,紛紛張大了嘴。




江濯等了一會兒,見他們都對著自己把眼睛瞪得渾圓,一個比一個呆,倒也好笑。他沒耐心,等不了一會兒就提步走了。等他走了,才聽見後邊人喊:“哎喲!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