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酒卿 作品

第 104 章 低語夜

一人笑說:“我欲成全你們兩位的好事,你卻反要說我設計你們,這算不算恩將仇報呢?()”

這聲音正是剛剛佯裝逃跑的明晗,他現出身影,指間赫然夾著那枚陰陽子兒。

你搶別人的身體,又偷我的嫁妝。()”洛胥轉過身,看向明晗,“如果真想成全我們的好事,就先把這枚銅板兒交還給君主。”

“御君的陰陽子兒果真厲害,連我的真身在哪兒都能嗅到,可惜你如今沒有靈能,明濯也施展不出它全部的能耐,它追到一半,便偃旗息鼓了。我見它掉在地上無人召回,這才將它帶了過來。”明晗端詳著銅板兒,“我上次見到這枚陰陽子兒,還是在老御君的手中,這樣珍貴的東西,御君居然說送就送。咦,莫非你們二位不是在虛情假意地演戲,而是真動了凡心,打算順應契約,做一對神仙眷侶?”

明濯說:“你斷了一次頭,管的閒事倒比從前更多了。怎麼,你那顆重新長出的腦袋裡,還多了根舌頭嗎?”

明晗仍笑道:“我是你舅舅,自然要操心你的終身大事。說起來,你與御君的緣分,還是我求來的,你們若是成了一對,也該請我一杯喜酒喝。”

他講話流暢,談笑自若,雖然還用著林長鳴的身體,卻看不出半點林長鳴的影子,這是個壞徵兆,表明他很可能完全控制了林長鳴,若是如此,事情就變得更棘手了。

“這緣分的確是你求來的,請你喝一杯喜酒也合乎情理,”洛胥說,“只是在陣裡頂著別人的身份,縱使成了親,也是在圓別人的心願。我堂堂一個天海御君,如何能受這樣的委屈?”

明晗哈哈道:“御君此言差矣,只要是有情人,用什麼身份又有什麼關係?這樣好了,如今我做主,你們二位就在這裡結完這場親吧。”

他說罷,將手一抬,做出個“請”的姿勢。周圍的景物驟變,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升起數根燃燒的香。這些香從明濯和洛胥的背後延伸出去,一直鋪向黑暗。

明濯認出這些香,說:“這香選得很應景。”

明晗道:“怎麼個應景?”

明濯眸子裡沒有笑意:“斷頭香配你這個斷頭人,還不夠應景嗎?”

“這話又說錯了,我的頭好端端地待在脖子上,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明晗成竹在胸,“不過你有一點沒有說錯,斷頭香要配斷頭人,那你何不猜猜看,今晚要斷頭的,究竟是你,還是御君?”

斷頭香升起白煙,昏暗間,有風吹來。那風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明濯聞不出這是什麼的味道,但是他脊背上躥起一點涼意,彷彿碰見了天敵。

“是我忘了,你們二位不論誰的頭斷了,另一個都會跟著死。”明晗打響指節,“唉,這怎麼辦?還是趕緊把親結了,再商量同葬的事情吧。”

伴隨那聲指節響,消失的眾人再度現身,都變作了紅紙臉的武士模樣。這些紅紙臉的武士俱是傀儡,一落地,為首的那一排便舉起手中的雙板斧,朝著明濯和洛胥劈來。

()洛胥說:“他這個召傀的動作是你教的?()”

是明氏傳的!?()”明濯閃避不及,抬腳踹中武士的胸口,那武士胸口凹陷,裡頭居然是空的。

明晗沙啞的聲音咳了幾下:“從來只有兒子像爹,哪有爹像兒子?御君,你應該問,他召傀施咒的動作是不是我教的。嗯,這些人雖然是紙做的,可是斧頭是真的,你們要當心啊。”

言語間,明濯腰間的珠玉環鏈被砍斷了,他接住幾顆飛起的殘珠,嘲道:“你控制了林長鳴,就是控制了封魘陣,要殺我們兩個人輕而易舉,何必多此一舉?”

明晗說:“有些事情,你以為是多此一舉,說不定卻是我必不可少的一步,好比你殺我時,我流的那些眼淚,若沒有那些眼淚,你也不會相信我要‘死’了。”

他極其擅長遊說和狡辯,因此該說的話絕不少說,而不該說的一句也不說,與他打交道,想要分辨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比登天還要難。

紅紙臉的武士逼得緊,明濯與洛胥不知不覺中已經退到了斷頭香叢。他們越往後,明濯就越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有一股味道,”洛胥停下腳步,“很腥。”

武士們凌亂的腳步聲中,似乎有什麼滑動的聲音。那聲音極為緩慢,像是壓著地面,擦過耳邊……洛胥心念電轉,想到了一樣東西。

河神廟頂,黑瓦魚鱗。

洛胥忽然伸手,摁住明濯的後背,與他同時向前傾身。電光火石,一陣腥風猛地撲過他們的頭頂,將兩個人直接帶倒在地。紅紙臉的武士們紛紛被碾,如同被鞋底踩爛的廢紙。

等他們再抬頭,斷頭香叢的上方,居然垂著一顆碩大無比、堪稱可怖的蟒蛇頭。蛇目分金、藍兩色,豎起的瞳孔好似裂溝。

洛胥說:“這陣裡的河神廟模樣奇絕,原來真是一條黑蟒。”

“說好了點香送終,”明濯撲開腥風,“明晗,你的‘必不可少’,就是用斷頭香召這個東西。”

明晗身影半隱,籠罩在一團黑霧中,聲音也變得模糊起來:“你們沒有認出祂是誰嗎?也是,如今除了壺鬼族的人,沒人供奉祂,你們不認得也是情理之中,不過……”

地面震動,這條黑蟒似乎在移動身尾。明濯倏然側過頭,看見另一邊的上方,竟然也出現了一顆相似的蟒蛇頭,只不過這一顆的蛇目是紅、綠兩色。

洛胥神色不變,聲音卻沉了下去:“大阿。”

雙頭異目,巨身黑鱗的蟒蛇只有一條,便是傳說中曾捅破天頂、引來天水的大阿,不過六州的地脈都是由大阿的屍骸變化而成,所以單論大小,這一條只能稱得上是“小蛇”。

“我料想林長鳴要引你們入陣,必不敢使用東照山的咒訣,因此他只能用傀儡術,而所有的傀儡術都是壺鬼族從大阿那裡得到的,如今我頂替了他佈陣人的身份,只是試一試,便真召出了一條大阿來。”明晗說,“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不過……”

他又悶悶地笑起來,肩頭也跟著聳動,好像再也裝不下去:“明濯,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大阿,為什麼要當御君的面裝不認得?剛剛聽到你們兩個人那般要好,我倒想問一句,你有沒有同御君說過那些秘密?那些如何吃人,又如何吃神的秘密?”

風止住了。

明濯眼簾半抬,表情如常:“你又在說瘋話了。”

“這世上若是有人是清醒的,那必定是我,你覺得我在說瘋話,那是你不敢承認。”明晗身量微長,從黑霧中變回林長鳴的少年模樣,“因為你一旦承認了,就是在告訴這世上的所有人,大夥兒白天拜、夜裡也拜的神祇統統都是——”

他停頓一下,嘴角勾動,渾身說不出的邪性。

“都是不通神智、任人宰割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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