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楊廷 作品

第361章、浪潮奔湧,天恩浩蕩

  那直哥沉默了一會,開口問道:“許家給多少月銀?”

  “二錢月銀,管飯管住。”那年輕人看著似乎有戲,立馬來了精神,“若是肯跟著上船出海,月銀就有五錢。運氣好掙得多,還有賞賜。直哥你這麼大本事,起碼月銀有一兩,就算花用一些,一年也能攢下好幾兩銀子!”

  一年能掙下一畝田,兩三年能掙下一個宅子,確實挺誘人。

  那直哥看了看不遠處自己母親的墳塋,想了想就一拳擂在那年輕人肩頭:“出海,那是賣命的錢!哪六個?別錢沒掙著,小命餵了海里王八。”

  “還能是哪六個?自然是從我到老七了。直哥,你是老大,不能不管我們吧?”

  看著他咧嘴的笑容,那直哥臉上帶著微笑:“讓我猜猜,你們幾個已經把老子賣了對不對?這酒錢,莫不是也有老子一份?”

  “老大英明!”年輕人手裡多出了一個木牌遞了過去,“實話實說,酒錢都是老大出的,我們也還沒有賣身。許家的許棟老爺早就知道老大的名聲,他讓我來問問你。只要拿了這木牌,月銀一兩起。見了面,再定好差使、月錢。”

  那直哥拿起木牌端詳了一下,正面是三個字:徽海許。背面是兩個字:王鋥。

  這是他的名字,熟悉的人喊他直哥,只不過因為他性情剛直、義薄雲天。

  王鋥冷笑了一下:“聽說這徽州海貿公司,是好幾家合夥的,背後還有寶船監的股。許家有幾條船?”

  “我打聽過了,許家船團一共有四條大海船、三條小海船。咱們徽州大船團,一共有十五條大海船、二十七條小海船。如今在浙江寧波各家海商中,皇明記海貿行那些企業不論,民間海商公司,我們徽州排第二了!”

  “這是想做第一、招兵買馬了。”王鋥看了看那年輕人,過了一會咧嘴一笑,“也罷,反正老子已經孑然一身,就到海上闖一闖,總不能眼看你們六個去枉送性命。”

  “直哥仗義!”那年輕人喜不自勝,“老六,洗剝好了沒?”

  遠處小塘邊隱隱傳回聲音:“在剝了在剝了!”

  “直哥,我去喊他們都來,再帶點下酒菜。”

  過不過時,這本應禁葷腥守孝的窩棚前便都是歡聲笑語。那王鋥顯然是個灑脫漢子,並不如何在乎這些禮教條規。

  於他而言,父母生他養他,在這裡守一下孝是人倫應有之義。

  但是捕獵山珍,飽了肚子也暢了心懷,同樣是父母的期望,哪能整日哀慼、瘦成皮包骨?

  徽州東北面的南京,楊一清離世、明旨入廟的消息已經傳來,但許多人關心的還有一件事。

  “嚴惟中當真是這樣說的?”

  在一戶人家的正堂裡,從門口到這正堂,掛著不知多少匾額、書畫。若是細細看去,無不出自書畫名家、一時重臣手筆。

  正堂當中主客,也個個都穿得體面,鬚髮一絲不苟。

  問話的是其中一人,主人家凝重地說道:“一字不差!若非事關重大,國策殿中事,那幾位大人自然不敢漏洩。楊公驟然離世,這一場辯議才沒進行下去。但嚴惟中何許人也?他是陛下一手拔擢的人!”

  “依我看,話沒說絕。”另一人沉吟道,“陛下畢竟沒有親至。”

  “話還沒說絕?江南什麼時候不是大明的江南了?”說話的人語帶恐懼,“嚴惟中此人最擅揣摩上意!去年蘇州府事不了了之,但如今都三月多了,諸省糧賦早已起運,督糧御史還沒走!張孚敬以治理黃淮為由請設淮揚布政使司,那巡水御史又先派了下來,再清整黃淮一帶水利。這次只有南直隸有巡水御史,還掛著右僉都御史的銜!”

  巡水御史是幹什麼的?上一次,是清查各地宗室、權貴、官紳富戶為了自家田地而改水、搶水,把一些地方灌溉水利工程都梳理了一遍。

  而這一次,那可是蘇州府的河堤、海堤出了問題,這才又派了下來。

  說是為治理黃淮水患做準備,但更有可能是跑到長江以南!要不然,何須掛著右僉都御史的銜?那可是正四品了!

  上次的巡水御史,只是正六品。

  正四品再加上欽命,萬一這傢伙效仿當年去廣東的張孚敬呢?

  “那幾位大人究竟是怎麼說?”

  “怎麼說?如今楊公離世,這總參位置總要人坐!現在這時節,那幾位大人只怕心不在此。”

  “那這事豈不是能拖下去?南京的諸位大人呢?怎麼說?”

  “拖?張孚敬想辦的事,容易拖嗎?南京的諸位,恐怕也想著有沒有機會補一個參策的位置。眼下諸參策中,像嚴惟中這樣的才更多。為了這個機會,焉知有沒有人願意賣一賣南直隸?只要位列參策了,將來沒了南京六部,又與他何干?”

  這話說得誅心,此刻他們也都憂愁了起來,不方便臧否南京六部有機會的人——那些人,畢竟也是正二品大員。

  當此時,主人家的管家急匆匆傳來了一封信。那主人看完之後目瞪口呆,其他客人連忙問了起來。

  “……京裡傳來消息,楊公諡忠獻,皇長子攜靈璧伯、御書房伴讀學士楊博送至雲南安葬。”

  廳堂中諸人聞言鴉雀無聲。

  實歲不滿九的皇長子,千里迢迢代陛下送葬忠臣,去的還是雲南這等兇險之地,這是何等恩榮?

  就連他們這些有功名卻沒去做官的人,也不免為之動容。

  許久之後,那主人才澀聲道:“只怕家兄聽聞之後,也會來信再訓誡於我,莫要再心存僥倖,為了一些賦稅小錢終日奔走……”

  其他人都眼神恍惚,並沒有接話。

  是賦稅小錢嗎?代代大族,身份體面,迎來送往,子弟養育,僕役負擔,那都離不了田裡收的糧、店裡賺的銀子。

  已經比以前差多了,還要讓到什麼程度?

  可是楊一清離世獲得的待遇,實在太恐怖了。天下文武百官從知道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起,都將眼巴巴地看著皇帝。

  哪怕終嘉靖一朝也只有寥寥數人可以得到這種恩榮,那也是莫大的激勵和刺激。

  一句話:忠於陛下,生前權位、身後恩名,那都不是事。

  梁儲這等因罪奪官為民的人,都有文忠之諡!

  國策會議上那幾位還想依靠為江南出出力、更進一步的大人,會怎麼想?要是一不小心表錯了態,還能指望這些嗎?

  偏偏皇帝現在並沒有表明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