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輓歌 作品

第23章 無言以對

  方重勇心中吐槽了一番,追問道:“當時你怎麼說的來著?”

  “這……很重要麼?”

  嚴莊一愣,沒想到鄭叔清的兒子(誤以為)好奇心這麼重!

  他這才無奈解釋道:“方有德在席間吹噓裴耀卿整治漕運有功,說什麼三年往關中輸送了七百萬石的糧食,大唐盛世震鑠古今。

  我就跟同僚說,那些都是河北的民脂民膏,是朝廷往死裡打壓我們河北人!盛世個屁!

  難道不是麼?

  裴耀卿那七百萬石糧草,來自八個州,其中五個在河北,分別是相州、魏州、貝州、德州、滄州,還有兩個是緊挨著河北的濮州(濮陽)和鄆州。

  河北人要是缺糧了,連臨近州郡都找不到糧食來買。

  這難道不是在搜刮河北,敲骨吸髓?我說得難道有錯?方有德那狗官憑什麼針對我?”

  嚴莊越說越氣,恨不得拍桌子罵娘才好,鄭叔清連忙打斷道:“慎言,慎言啊。”

  “抱歉,在下實在是激憤不過……”

  嚴莊慚愧的說道。

  方重勇看在眼裡,默不作聲。嚴莊現在只是個沒有被社會弔打過的年輕人罷了。等他成熟起來以後,自然就會知道,萬物運轉的背後,自有規律。

  “其實,黃河以北的運河永濟渠,它離洛陽的距離更近,而且更平緩,便於屯糧運糧。而南面的通濟渠,想運輸江淮的糧食入關中,頗為不易。至於朝廷會怎麼選擇,其實一目瞭然而已。”

  方重勇沉聲說道。

  朝廷的思路很簡單,河北這條運河路線,又省運費又可以打壓河北地方,持續吸血。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幹得徹底一些呢?

  苦一苦河北百姓,讓長安過得更富足,這個買賣可還做得?

  方重勇將自己代入到李隆基的身份,他發現,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皇帝,貌似不需要去考慮這樣的問題!

  人死鳥朝天,世間豈有萬歲之人?過好當下,先爽到就賺到了,想以後的事情幹啥?

  出了事再說!

  江淮的糧草運到長安,本身運費就很貴。一石米的運費,到長安後都快要到五十多文錢了。豐年時,長安米價也就這個數。也就是說,按如今的運費來算,送到長安已經翻了一倍,運多少虧多少!

  這還不算在陝州那一段黃河,無數在河中傾覆的漕船,所帶來的損耗!

  這些事情,都是鄭叔清在夔州的時候告訴方重勇的。大唐的漕運,事關國運。但長安的位置是無解的,除非遷都洛陽,才能延緩帝國衰老。

  否則持續低效率的漕運,遲早會把帝國拖進深淵。

  然而對於李隆基來說無所謂,反正,只要長安和關中有爽到就可以了,其他的,他真的顧不上。

  儒家的禮義仁信,不也講究遠近親疏麼?

  李唐宗室起自關中,與河北毫無淵源。他的支持者們,也多半都是關隴貴族。這些人是“親”,河北人是“疏”。

  站在李隆基的角度,他有必要那麼在意河北的人怎麼想麼?

  方重勇覺得,這好像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只有一碗飯,卻有兩個人吃,平分大家都吃不飽,該怎麼辦,有得選麼?

  “待本官回長安後,讓李相考校一下你的學問。若是還算過得去,那便留在長安任職吧。本官修書一封到嶺南節度使那邊,你不過是芝麻大點小官,想來也沒人願意為難於伱。

  至於抱怨朝廷的話,你以後也少說為妙。豈不聞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

  鄭叔清毫不在意的說道。

  “謝過鄭相公,謝過鄭相公!”

  嚴莊對著鄭叔清恭敬行禮道,恨不得要磕頭跪下了。

  “過譽了,現在還不能稱相公。你對本官稱相公了,讓李相如何自處?”

  鄭叔清板著臉訓斥道。

  方重勇心中暗想,老鄭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畢竟,只有宰相才能被人叫“相公”。老鄭升官在即,果然抖起來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吶。

  “呃,這位小郎君是……”

  嚴莊忽然察覺到,方重勇和鄭叔清貌似長得不太像,但自己看著卻感覺無比眼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黃口小兒,何足掛齒。我乃家中獨子,以後你叫我方大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