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輓歌 作品

第123章 滿嘴跑火車


                 方重勇給豆盧軍發的軍餉,其實是挪用了自沙州府衙實施“和糴法”所需的準備金。

  這個模式運作起來很靈活,但準備金乃是基礎中的基礎,所以方衙內這一波玩法,實在是把自己的後路給徹底堵死了。

  沙州地區的“和糴法”,更多的是一種超越時代的金融體系,是本地因地制宜的產物,並非牛仙客所發明,也跟現在關中實施的和糴完全不一樣。

  敦煌這邊的和糴法,和關中本地的和糴法,有個最大的區別就是:敦煌本地絲綢產量極小!

  原因很簡單,沒有原料,敦煌這邊的氣候長不好桑樹,更養不好蠶寶寶。

  敦煌本地的紡織業並不算弱,但產出佔絕大多數的是麻布。以及和麻相關的一系列副產品,比如:食用油、燈油等等。

  而非絲綢。

  絲織品,基本上都是關中那邊輸入。

  關中的絲綢則來自大唐全國各地,以蜀地和揚州府的為主。敦煌是河西走廊離西域最近的地方,不管是什麼來歷的絲綢產品,在這裡的暢銷度都是排在第一位,沒有任何手工業產品可以與之相媲美!

  這樣就使得絲綢成為了當地最緊俏的貨幣,良幣中的良幣!

  關中的絲綢只是絲綢而已,敦煌的絲綢,卻堪比黃金。本地普通人家根本不拿來消費,都是當貨幣在使用!

  沙州府衙維持本地軍政民政的核心,便是和糴系統。所有政策,都是圍繞著和糴展開的。

  長安來的絲綢都是“輕貨”,價值高,運費相對低。沙州府衙通過“放貸款”的形式,與胡商和本地商人交易糧食,以彌補本地府庫存糧的不足。

  商人先拿一定價值的其他物品做抵押,這些東西常常是糧食,油料,麻布,甚至是郊外砍伐來燒火的白刺與檉柳。拿到絲綢後去販賣,沙州府衙不管銷售渠道,哪怕賣給吐蕃人他們也不管。

  然後在約定時間之後,借款人就必須用糧食核銷欠條,拿回抵押物。

  必須是糧食,或者是可以食用可以長期保存的東西,而不是寶石、黃金這種易於攜帶的物品。

  而普通百姓,也喜歡用糧食換絲綢。

  先小額借貸,再把拿到手的絲綢賣給西域商人賺差價,最後用田地裡產出的糧食,交給沙州府衙以核銷借條。這樣在客觀上減小了經濟負擔。

  和糴系統,擔負著本地絲綢與糧食之間的“價格調節器”,杜絕了西域商人囤積居奇的可能。

  當然了,這些“小額貸款”,在方重勇眼中都是地地道道的“高利貸”。

  方重勇把本該用來和糴,也就是本該拿來做“高利貸”的本金,用掉了一大部分給豆盧軍補了軍費的窟窿,不得不說,這真是藝高人膽大!

  或者叫無知者無畏。

  如果長安那邊的絹帛不能按時供給給沙州。那麼悄悄帶著阿娜耶跑路,去西域隱姓埋名的生活,依靠自己後世的見識當個商人,貌似也不錯!

  如果到時候還留在沙州的話,估計死都不知道會怎麼死。和糴不成,豆盧軍就會在今年冬天斷糧,到時候那些丘八們不譁變才怪!

  就不談其他惡劣後果了。

  沙州本地收的租庸調,是沒辦法養活七千五百豆盧軍的。

  這些稅負,連豆盧軍的日常口糧都沒法保證。

  不過,方重勇也不是沒有希望。因為豆盧軍的冬衣和春衣那筆款子,朝廷那邊終究還是要補上的,不可能一直拖欠著。只要那邊的錢到位了,方重勇也就自然解套了。

  大規模和糴的時間,在今年秋收前後,現在願意和糴的人很少,府庫裡剩下的絹帛也還可以應付。

  也就是說,方重勇飲鴆止渴,唱空城計為自己爭取了半年時間。要是沒有長安那邊的支持,今年敦煌秋收之日,就是他帶妹亡命天涯之時。

  當然了,深知基哥不當人作風的方重勇,自然不會把希望寄託在日漸腐敗的朝廷身上,他正在想辦法積極自救。

  ……

  “使君,此事非同小可啊!這是謊報軍情,按律當斬的!”

  藥泉旁邊某個寺廟的禪房內,嚴莊壓低聲音驚呼道。

  方重勇將要做的事情不能說非常大膽,只能說連命都不想要了。

  方重勇這個人就是這樣,平時慫得不得了,一到關鍵時刻,該果斷處置的時候,就可以把朝廷法度看做無物。

  既然做都做了,那再過分一點也沒關係吧?殺頭殺一次跟殺十次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就是方衙內的思維。

  但是在外人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嚴莊覺得方重勇自從挪用和糴本金後,就已經陷入了暴走模式,這個人做事已經不講後果了。只要是不會立刻暴亡的事情,方重勇都不介意去試試,只要能有效果就可以搞。

  “請問,大唐是本官的麼?”

  方重勇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嚴莊反問道。

  嚴莊頓時語塞,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哀嘆一聲道:“大唐是聖人的,當然不是使君的。”

  “所以,我就算搞出來大事,讓沙州局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不是還有聖人扛著麼,這樣的話,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方重勇理直氣壯的說道。

  這踏馬是個怪物啊,他將來不會造反吧?

  嚴莊心中感嘆,方重勇剛剛要他做的事情,那真是一言難盡。把流官那種不負責任,草菅人命,肆意妄為的風格發揚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