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格努斯馬歇爾 作品

第172章 金髮野獸(四)


                 海德里希已經很久都沒有真正的休息過了:他也許已經不眠不休了幾天、幾個月、甚至更久,久到他自己都已經遺忘了。

  這可不常見,甚至算得上是詭異的事情:他的記憶都來都不會出現錯誤,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從睜開眼睛開始的每一件事情。

  但現在,似乎有什麼地方出現了錯誤:可他卻不得而知。

  這讓他更為煩躁,冷靜的無情心臟為之更劇烈地跳動著。

  在他的身上,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他甚至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那些科幻作品中引以為傲的輪迴或者時間牢籠之中,一次又一次地做著同樣且滑稽的事情,成為他人眼中的可怕夢魘。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思緒糾纏著他,就像是午夜時的樹枝擦刮著玻璃窗戶一般,發出可憎的,宛如磨牙一樣的聲音,擾亂著他最為之驕傲和重視的一切:他的理性、冷靜與無情。

  他靠著它們來駕馭軍團,駕馭他的戰士,他的列兵,同時也是他的消耗品們。

  他曾看過他的血親兄弟們稱呼他們的戰士為【孩子】,又或者是【子嗣】和【兒子】,他無法理解這樣的稱呼和聯繫:這種毫無用處的東西,除了會多出那些虛無縹緲的牽絆,和在自己的軍團之中引起無所謂的地位與紛爭外,難道還有別的用處麼?

  用來鞏固忠誠?

  可是這些名為阿斯塔特的基因改造戰士,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基因手術和洗腦中,成為了帝皇與他們的忠僕,根本就沒有擔心他們忠誠度的必要,至於那些可能存在野心的人物,那讓他們消失才是最好的辦法。

  還是說,親情?

  那就更可笑了:他們偉大的基因之父,帝皇,造出他們這些基因原體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他完成前所未有的大業,是為了讓無數的世界燃燒或臣服,除此之外,他們不應該關心任何事情。

  除了勝利與效率,沒有什麼是值得在意的。

  除了帝皇的偉大事業,沒有什麼是值得狂熱的。

  至於他的兄弟們:他們讓他失望的次數已經夠多了,僅次於這個他曾經無比期待,現在卻又對其失望與憎恨無比的人類帝國。

  不過沒關係,他還是尊重著他的血親們:他在這個瘋狂且昏暗都宇宙之中的唯一同類。

  他尊重著他們每個人身上那種別具特色的低能,以及那些整齊劃一的愚蠢:包括他們和那些所謂的阿斯塔特戰士的親暱感情。

  儘管他們也許並不喜歡他:無論是福格瑞姆,還是伏爾甘,甚至是那個佩圖拉博,他還記得鋼鐵之主那猙獰的面容,他指責著金髮野獸為了區區丁點的效率而對自己的子嗣舉起屠刀。

  沒有人性。

  海德里希還記得,那個奧林匹亞人是如此呵斥自己的。

  事實上,不止一個人曾如此的呵斥他:沒有人性,金髮野獸。

  人性……人性……

  那是什麼?

  他無法理解:人性也好、情感也好、還是他的那些血親和他們的戰士之間所誕生的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關聯也好……

  海德里希既無法認同,也無法理解,更不知道那是什麼,他看著那些所謂的【情感】、【愛】與【人性】,就像是洞窟裡的怪物驚恐的看著太陽。

  每當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海德里希都會有一種頗為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他的心臟被惡意地掏出了一塊,留下了一個駭人的傷口。

  就彷彿,在他還沒有記憶與意識的時候,一股肆意的狂笑伴隨著憤怒的颶風,從他這裡搶走了什麼東西一般。

  他被搶走了什麼麼?

  他是不完整的麼?

  難道是因為這樣,他才無法對這些基因改造戰士,有著那些所謂的親情麼?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事實證明了,哪怕他沒有所謂的人性,也不能阻擋他為了帝皇而奮鬥的腳步,那麼如此說來,所謂的人性就是無用的東西。

  阿斯塔特戰士,或者說是基因改造戰士,而他則在內心中稱呼這些低劣造物為消耗品,是偉大事業進行時所不得不捏著鼻子,暫時妥協所造成的粗糙產物。

  他如此的稱呼著他們,雖然從來都不會在公共場合這樣做,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之中,無論是這些和他有著某種生物學聯繫的基因改造戰士,還是銀河中的絕大多數存在,也不過是消耗品而已。

  除了最偉大的帝皇,他的基因之父,傲立於理性與智慧之頂端的完美存在,銀河中沒有任何事物值得他去膜拜與信服。

  而除了他強大的血親,與他擁有著共同傳承的基因原體,傳承了帝皇鮮血的永恆化身,銀河中也沒有任何事物值得他去尊重與平等地對待。

  他們會是一切的締造者,而世間萬物,不過是掌中塑泥,是他們打造出各式各樣的偉大帝國和不滅功績的必需品。

  僅此而已。

  他在內心如此安慰著自己,安慰著那種源自於本能的不安。

  當他的心臟稍稍穩定下來的時候,他便轉過頭,讓自己不滿的目光在空曠的房間中迴盪。

  “派佩爾呢?”

  他發出疑問,卻無人敢回應。

  他的子嗣們一個個都堆積在了房間的角落中,將所有的目光與注意力集中在了他們的辦公桌和通訊器械上:他並沒有因此而產生更多的憤怒,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

  “派佩爾。”

  他繼續開口,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中迴盪,沒有一絲一毫的迴響傳到他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