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3章 春江花月夜





邢剪眉間紋路一深,怎麼還哭上了。他抬起左臂,用寬袖把小徒弟攏在身側: “哭什麼哭,別給師傅丟人。"




只是盯屏幕盯久了眼睛幹癢的陳子輕: "……"




“那不就是假的,跟話本里的故事差不離。”邢剪一掌拍在他肩胛骨上。陳子輕痛哼,這回是真哭了。




邢剪那眉頭皺的,不小心飛上去的小蟲都能被夾成蟲幹,他拉著小徒弟穿過座位這排的走道。




陳子輕再次遇到那個孫班主,他們一個出去,一個進來,打了個照面,這回他終於明白了那股子




熟悉感的出處。




孫班主與陳子輕擦肩的那一刻,聽見他壓低聲音: “你是朱記茶鋪說書的老頭吧。”陳子輕說完就推著邢剪靠邊,讓後面的人好走。




孫班主在原地站立幾個瞬息,溫文爾雅地與看客打招呼,他抬腳一轉,停在被身旁男子襯得格外瘦小的少年面前,莞爾道: “怎麼認出來的?一個老者,一個青年,有何相似之處?




陳子輕很詫異他竟然承認了,還以為他會否認,或者乾脆無視呢。




”眼睛。”陳子輕往裡走。




孫班主露出沉思之色,少頃,他去到少年那裡,笑道: “孫某孫梁成,賢弟真是厲害。”不光自爆姓名,連稱呼都改了,很平易近人的樣子,毫無一個大戲班子班主的距離感。陳子輕好奇:“你怎麼變成老頭的?”




"孫某幼時行走江湖,學了點懇蒙拐騙的技術。"陳子輕一總結,易容。他追問道: “那你的聲音呢。”孫梁成開口即是蒼老的聲音: "賢弟。"




轉而換成年輕且溫潤的聲調: “同樣是個活兒。”




陳子輕目瞪口呆: “你教教我,我想學。”孫梁成笑: "改日吧,你的師傅看起來要把我這個棚子拆了。"陳子輕說道: "不用管他。"




“老么!”




陳子輕一顫,他哪知道邢剪耳力驚人,將他的所有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不遠處的邢剪讓他滾過來。




“師傅,我走過去可以嗎?”陳子輕前後左右地瞧了瞧地面, "這地方不好滾。"“噗哧”身後響起笑聲。




陳子輕惱怒地回頭,你這一笑,就是火上澆油。




孫梁成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向他的師傅抱拳: "邢師傅,久仰大名。"




"沒想到孫班主認識小人。"邢剪不鹹不淡, "小人惶恐。"陳子輕心下怪異,邢剪行為上一向大開大合,從沒陰陽過誰。




"還不過來!"




邢剪凶神惡煞地怒吼: "腿不能走就打斷!"




陳子輕顧不上跟孫梁成告別,匆匆就隨邢剪離開了棚子。來時好好的,返程搞成這樣子,師徒倆一路無話,從未有




過的僵硬。




主要是邢剪當方面的釋放低氣壓,陳子輕幾次都想破冰,被他可怖的面色給嚇退縮了。




陳子輕看個皮影戲看傷了,他回去都沒進義莊,獨自拐去茅房,上完就鬱悶地在周圍踢土疙瘩玩。




左前方的草叢裡突有一坨黑,陳子輕的神經瞬間繃了起來,他丟了個土疙瘩過去。




那坨黑動了動,是活的。




陳子輕的腦子已經跑遠了,腳還在原地,他剛要再從地上抓個土疙瘩,餘光就瞥到那坨黑從趴著變成站著。




不是什麼野獸怪物,只是一條黑狗,額頭中間有搓白毛。




不多時,陳子輕帶著黑狗回去。




邢剪對他跟孫班主的認識不感興趣,卻對一條狗有很大的反應,問他狗哪來的。陳子輕摘掉褲子上的幾根草: “林子裡看到的,它喜歡我,我打算養它。”邢剪像一座山擋在義莊門口: "人都不一定能吃飽,養什麼狗。"“我可以把我的狗糧,"陳子輕差點咬到舌頭, "口糧省下來給它吃。”哪知邢剪就是不同意。




陳子輕眼神求助管瓊和魏之恕,那二人不表態。他只能孤軍奮戰: "義莊養了那麼多雞,養了一頭豬,多一條狗怎麼了嘛。"




邢剪繃著臉: "養雞下蛋省一筆開支,豬要等長膘了吃,狗能幹什麼?




"師傅,你看啊,這是黑狗,陽氣最重了。”陳子輕賣力推銷一眼相中的小夥伴, "它能幫我們看門,看雞群,盯梢,陪玩,我們還能訓練它拿送東西,好處多著呢。"




邢剪怒沉沉地訓斥: “要麼你把狗丟了,要麼我就把你跟狗一起丟了!”




狗還是養了,叫阿旺。




邢剪在屋內喝酒,他聽著小徒弟一口一個阿旺,對二徒弟道: "找個機會把狗宰了。"




“嗯。"魏之恕給師傅把酒碗倒滿, "聽說烤著吃起來不比羊肉差。”




邢剪端起酒碗灌一大口,粗野地擦了把剛毅的下顎:"多放些醬料,師傅口味重。"魏之恕慵懶地坐著: "再配上好酒,一定美味。"




邢剪問二徒弟: “那你什麼時候行動?”




br />魏之恕語帶疑惑: "不是師傅你來做嗎?"




邢剪橫眉豎眼: "這種小事還用得著師傅親自動手?"




魏之恕摸鼻子。




邢剪一拍桌面: "要你有何用,滾蛋!"




魏之恕溜了,他揹著手走到訓狗叼鑽竹筐的少年邊上,觀望了會,沒覺出任何名堂。




"小師弟,你給二師兄解解惑,為什麼非要狗鑽竹筐?"




"啊?"陳子輕蹲著仰頭, "我閒的啊,二師兄你看不出來嗎?"




魏之恕心口疼,他氣惱地錘幾下胸,拂袖而去。




陳子輕繼續訓黑狗。




"誒,對,阿旺好棒,你叼給我,叼竹筐,嗯嗯嗯,給我。"




陳子輕試圖把黑狗訓成出生入死的搭檔,這是靈異120區,至今死的都是中毒身亡,好像沒有鬼的影子,他知道這不可能,鬼肯定有,目前沒出來,不代表永遠不出來。




所以他很需要陽氣重,能看見陰邪的黑狗在身邊。他順了順黑狗光澤順滑的背毛,話說,那個孫梁成跟任務有關係嗎?應該沒吧?




他跟孫梁成在茶鋪接觸過兩日,再就是皮影棚的短暫閒聊,三次都沒觸發關鍵詞解鎖信息,有瓜葛只是還沒觸及關鍵詞的概率很小。原主更大可能是不認識孫梁成,沒聯繫。




陳子輕起身,黑狗甩著尾巴走在他後面,一人一狗去了秀才家。秀才又在哭。




陳子輕試圖讓秀才把心裡的苦悶倒出來,他好幫著開導開導,秀才偏不倒,就自己捂著,爛肚子裡。




"秀才,要不我今晚在你這睡?"陳子輕遲疑道。




"崔兄無須如此。”曹秀才脆弱地吸了吸鼻子, "你來陪我,為我燒熱水,燉湯,沏茶,足矣。




陳子輕不覺得這有什麼: “你昨兒不是和我大師姐,二師兄去看皮影戲了嗎,你講講你們看的什麼故事。"




秀才沒有半分傾訴欲。




陳子輕的心裡很不安,人一旦連話都不想說了,那就壞事了,他想了想,把黑狗留在了秀才這。黑狗很有靈性,要是秀才有什麼事,它會叫的




,它一叫,陳子輕就能聽得見。




陳子輕走之前望了望屋簷下的燕子,發現多了一隻,他趕緊喊道: “秀才,你快出來看啊!你的花衣談對象啦!"




秀才聞聲出來,他看了許久,酸澀地來上一句:“燕子都有姻緣。”




陳子輕:




秀才一陣秋風似的回屋躺著去了,陳子輕無精打采地往回走,他的日常任務二地基在搖晃,主線人物的線索停滯不前。




趙德仁下落不明,俞夫人沒再出現在他面前,他也沒聽人說在哪見過她,茶鋪那頭只牽扯出胡老七死前留意碼頭動向,以及誤打誤撞結識孫梁成。




這不夠啊。




陳子輕在義莊乾著急,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孫梁成竟然於一日黃昏出現在義莊外頭,稱是戲班子裡有個人在江邊溺水,請邢師傅幫忙打撈。




"師傅,我們,"




陳子輕話說一半就被邢剪打斷,聽他道: "管瓊,魏二,你們去。"“那我呢?”陳子輕指指自己, “我不用去嗎?”




邢剪敲他腦門: "你不要疊元寶?"




"好吧。"陳子輕邊打量孫梁成,邊掏出黃紙疊元寶。




邢剪十分“無意”地調整站位,擋住了小徒弟的視線,俯視他腦門的紅印,忍不住弓腰伸手去搓。




越搓越紅。




小徒弟膽大包天,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打完才知道怕,偷瞄他一眼。到底是沒再看阿貓阿狗了。




邢剪盯著小徒弟疊元寶,疊不規整就不作數,他的背後傳來溫和有禮的聲音。




"邢師傅,孫某不便多待,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邢剪隨意一擺手,不速之客匆匆離去。




戲班子的人撈是撈上來了,卻沒氣了,屍體抬到義莊,他是外地的,想葬在平江縣的話,只能去亂葬崗。




管事的代表班主出面談攏事宜,交了定金。一個戲班打雜的,死了都有班主給買棺材躺,而不是草蓆一裹,在亂葬崗挖個坑埋進去了事。




陳子輕對孫梁成的好感增加了一截。




義莊師徒四人飯都沒時間吃,他們日夜加急做棺材,趕在三日後將屍體下葬,




期間陳子輕為了穩妥起見,偷摸檢查了屍體的小臂,沒異常,只是普通的溺亡。




次日,孫梁成信守承諾,帶著禮品登門拜訪,巧的是,義莊只有這個時辰是陳子輕看家。




孫梁成與他坐在屋簷下,抬頭就是院裡的幾口廢棄棺木,迎風招展嘩啦響的新舊白幡。




陳子輕瞥孫梁成,這人似乎不覺得義莊陰森森的瘳得慌,估計是跑江湖的,見多識廣,他問出內心的疑慮:“孫班主,你為什麼要在茶鋪假扮說書的?”




孫梁成徐徐道:“班子裡的人走旱路來得晚,我走水路,早到了,實在是無事可做,因而找了個事打發時間。"




"那你喬裝打扮呢?"




孫梁成淺笑: "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




陳子輕還想問,狗吠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猛然站起來: "阿旺,你怎麼回來了?"黑狗咬著他的褲子走,他匆忙對孫梁成道: “孫班主,我去去就來!”孫梁成善解人意道: “賢弟有急事便忙去。”




他拍著青衣: "我也不坐了,今夜張家請戲班子去府上表演,很多事等著我回去操辦。"陳子輕一頓,他打算給魏之恕抓藥的藥房就是張家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