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千流 作品

第 65 章 Chapter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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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萊格賽750準時從京城國際機場起飛,去往蘭夏。




蘭夏地處中國西北,位於大西北北部的盤龍山區,整體地貌呈南高北低之勢,總面積1萬平方千米左右,全市轄1區3縣,常住人口不超過百萬。




飛蘭夏的途中,殷酥酥坐在靠窗位置怔怔發呆,頗有幾分失真的玄幻感。




看一眼身旁。




費疑舟正微垂著眸,從金絲楠木眼鏡盒裡取出眼鏡與黑色鏡布,以鏡布擦拭鏡片。隨後又將鏡布整齊疊放好,置回盒內,戴上眼鏡。每個動作與細節都盡顯上流社會獨有的從容鬆弛與貴氣。




瞧著丈夫精緻的側顏,殷酥酥不自覺地彎了彎唇,隨口問道:“你什麼時候換的新眼鏡?”




“前天。”費疑舟亦轉眸看她,語氣溫和而平靜,又帶著幾分揶揄味,“倒是難得,你也會注意到我身上這麼細微的變化?”




殷酥酥當然聽得出他在拐著彎兒打趣自己,過去從不關注他、對他漠不關心。一時間,她不由地心生窘促,窘促之餘又有點兒愧怍,伸手輕輕覆在他骨節分明的掌背上,柔聲說:“你別取笑我了,我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好,以後會改正的。”




她語調輕軟,像道歉又像安撫,自帶引人憐惜的楚楚況味,費疑舟勾起嘴角很淺地笑了下,反手握住她細白的指,道:“我這哪裡是取笑,分明是受寵若驚。”




“馬上就要見到我爸媽了,你收斂一點剋制一點。”殷酥酥臉微熱,認真而嚴肅地叮囑,“我父母雖然也不是什麼老古董,但是上一輩嘛,思想方面難免落於古板,你在長輩們面前別總是逗我,也不要和我摸來摸去拉拉扯扯。”




費疑舟篤悠悠地瞧著她,輕哂:“你把你丈夫當成什麼登徒浪子。如果這點分寸都沒有,我敢進你家門麼。”




“誰知道你呢,你那麼色……”殷酥酥小聲嘀咕了句。




費疑舟揚眉,“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昨晚她隨口吐槽他“有點瘋”,他就真的摁著她“瘋”了幾個鐘頭。有了那樣悲痛的前車之鑑,殷酥酥哪兒還敢當面說他半點不好,當即把搖頭擺手,飛快轉移話題,“哦對了,我看你之前那副眼睛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換?”




費疑舟漫不經心地回答:“之前那副金絲眼睛顯老成,換個無框的,能為我增添一點青春陽光的朝氣。”




殷酥酥迷茫:“為什麼要給自己增添青春陽光的朝氣?”




“誰讓你總是嫌我年紀大。”費疑舟瞥她一眼,語氣涼涼,“上回你跟我爸吐槽我,給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我只能想方設法讓自己看起來青春陽光。”




殷酥酥:“……”




殷酥酥深深地汗顏了,哭笑不得道:“費疑舟先生,你這心眼兒怎麼這麼小?我跟你爸爸也就隨口一說,你是不是太記仇了。”




費家公子神色自若:“我就這麼記仇。”




……好吧,看來再牛的大




佬也有非常幼稚的一面。殷酥酥默,決定不再和費三歲爭論“青春朝氣”這一話題。




她拿叉子叉了塊兒驢打滾放進嘴裡,咀嚼著咀嚼著,驀然又想起什麼,連忙腮幫鼓鼓地道:“對了,昨晚我跟你說的事情你都記住了麼?”




費疑舟低眸看他的書,隨口應她,“記住了。”




殷酥酥生怕出半點紕漏,撒嬌般伸出右手,拽著他的西服袖口輕輕晃,軟聲道:“我怕你忘記,你快點跟我複述一遍。”




費疑舟視線移到那隻拉拽自己衣袖的小手上,懶懶一挑眉,抬眸道:“這位小姐,馬上就要回家見你父母了,請你也收斂一點剋制一點,不要對我摸來摸去拉拉扯扯。”




“……”他拿她自己的話來懟他,殷酥酥頓時又羞又惱,瞪大了眼睛低斥,“費阿凝。”




她氣鼓鼓的樣子像只小河豚,惹得費疑舟輕笑出聲。好幾秒,笑夠了才以兩指輕捻了下她的耳垂,懶漫道:“放心,你的話我都記得很清楚,不會掉鏈子。”




殷酥酥豎起一根食指,正色提問:“那你說,這次你跟我回去提親,關鍵詞是什麼?”




費疑舟頓了下,按照她給的標準答案回覆:“裝窮。”




殷酥酥又問:“如果我爸媽問你,你存款有多少?”




費疑舟又頓了下,回答:“不到八位數。”




“房子有幾套?”




“不超過十套。”




“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




“普通民營企業家。”




“ok!”殷酥酥滿意地微笑,拍拍手,朝他豎起大拇指,“很好,滿分答案!凝凝子加油!”




費疑舟注視著她面上那絲淺笑,心念微動,便抬起手,拇指指腹輕輕摁住她上揚的嘴角。




殷酥酥不解地眨了下眼,還未等她有所反應,他已傾身靠近,低下頭,在她唇邊印上一個淺淺的吻,蜻蜓點水般輕柔。




“……怎麼了呀?”殷酥酥雙頰隱約發燙,下意識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問他。




“沒什麼。”費疑舟眸光悠遠而深邃,緩慢搖了下頭,莞爾,“只是很慶幸,我終於等到了你這抹笑。”




殷酥酥聞言,心頭泛起甜暖的溪流,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問他:“馬上要和我爸媽正式見面了,會不會緊張?”




費疑舟思考兩秒,略頷首,“稍微有點。”




“噗。”殷酥酥詫異,同時又覺得挺好玩,稀罕道,“堂堂費大總裁原來也會緊張。”




費疑舟撩起眼皮子看她,眸光深邃,低聲慢條斯理地叮囑:“不許笑你男人。”




這個稱呼分明出自她自己的口,如今聽來也教人羞窘得心慌。




殷酥酥臉又不爭氣地紅了,垂下眼睫,邊玩著他修長似玉的指,邊自顧自地說:“蘭夏的習俗我都跟你講過,待會兒飛機落地,我爸媽會在外面的餐廳請你吃飯為你接風洗塵,接下來,我們會帶著你馬不停蹄去我幾個舅舅家,見完一大圈,到了晚上,你才能正式回家裡。”




費疑舟眸中始終帶著輕淡的笑意,“我知道。()”




殷酥酥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瞧他,忽然開口,低聲地試探:老公,你見過窯洞嗎??()_[(()”




費疑舟知識儲備量豐富,聞言靜默,思考幾秒後回答:“沒有,但是我知道這種建築。是用土山山崖,挖出的作為住所的山洞。”




聽完他的回答,殷酥酥心頭一時百味陳雜。




他是家境優渥的天之驕子,對窯洞的認知僅停留在書本上的寥寥數字,但那些文字所不及的貧困辛酸與苦難,卻是她最真實的成長環境。




最初,她從潛意識裡排斥著他走進她內心,走進她的世界,可緣分這種事說不清,到後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愛上了一個和她身處兩個空間與維度的,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他。




現在,他闖進了她的心,就要真正走進她的蘭夏,走進那片黃土高原。




她不知道,當那些書本上的景象真正照進現實,費疑舟會對此作何感受,作何評價。




也許會悲憫,也許會憐惜,也許會嫌棄。




從殷酥酥的內心深處來講,她寧肯一直在他眼中扮演精緻的糊星,漂亮的花瓶,也好過帶他回到蘭夏,向他展示在黃土高原上吹著風沙吃著饃饃長大的“蛋娃”。




貧窮落後,土裡土氣,不登大雅之堂……




就在殷酥酥出神之際,乘務組長已經信步而來,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甜美微笑,提醒道:“費先生,費太太,我們預計半個鐘頭後落地蘭夏盤龍山機場。飛機即將開始下降高度,請二位繫好安全帶,不要離開座位。”




殷酥酥回過神,笑著向空姐組長說了聲“謝謝”。




為防止顛簸途中出現意外,乘務組人員收走了桌面上的所有點心飲品,施施然離去。




殷酥酥檢查了一遍身上的安全帶,思索片刻,咬咬唇,還是點亮了手機屏,在相冊裡翻找起來。




不多時,費疑舟正平視著前方想事情,視野裡倏忽映入一隻纖白的手,每粒指甲蓋都呈現出健康的淺粉色,捏著一隻手機。




顯示屏亮著光。




費疑舟目光落在屏幕上,看見,那是一張照片,明顯不是專業人士攝製,畫質不清晰,取景構圖沒什麼講究,隨意得趨於拙劣——藍藍的天空,白色的雲朵,黃色的土窯洞,還有兩個扛水泥袋的男人。




他們年紀都在五六十歲上下,膚色黝黑,頭髮花白,被沉重水泥袋壓彎了脊背,皴裂的嘴唇叼著一卷葉子菸,衣衫滿是泥汙,陳舊而髒破,正和對方談笑,眼尾處的紋路密集而深,不知經受過多少歲月風霜的鑿刻。




“這就是窯洞。”姑娘的嗓音輕柔響起,帶幾分靦腆與不安,跟他解說,“去年我二舅的兒子在城裡賺了點錢,回老家給二舅和二舅媽箍了新窯,這張照片,是施工的時候我二舅媽拍了發給我媽媽的。照片裡的兩個人,這個是請的工人,這個就是我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