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

半月後。




過了晌午,針線房裡一片安靜,倒不是繡娘們在做手裡的差事,而是眾人都屏息斂聲圍在趙嬤嬤身邊。




隨著趙嬤嬤最後一手針線做完,才把細針撂下,身邊的徒弟就是一陣歡呼,被趙嬤嬤瞧了一眼,忙都安靜下來,生怕擾了主子們的清淨。




可徒弟們面色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趙嬤嬤身邊手把手帶出來的親徒弟高興道:“真是鬼斧神工啊。這針法技藝用上去,這衣料就跟沒動過似的,竟一點也看不出被剪過的痕跡了。”




眾人都圍著那衣料瞧,倒也沒人伸手了,趙嬤嬤親自將衣料展好,用指尖輕輕撫了撫,才笑道:“細看還是有些分別的。不過現下這樣已是極好了。你們先幹活吧,我親自送去給寧姑娘瞧瞧,若是過了她的眼,就拿回來裁衣吧。”




趙嬤嬤在府裡是積年的老嬤嬤了,手上也有手藝的,總還是有些體面的,原也不用這樣上趕著去一個還未承寵的侍妾那裡。




可誰讓邀月堂那位寧姑娘出手大方給的多呢?




出了那樣的事,偏那位不急不躁的,倒是把針線房上上下下都用銀子打點了一回,又哄的趙嬤嬤高興,這拿了銀子,不就卯足了勁兒辦差麼。




況且趙嬤嬤那裡還真不虧。這斷面修復的針法技藝,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學到手了。




眾人都有些羨慕趙嬤嬤,誰能想到這一位進府不聲不響的,家裡竟還有這樣的能耐人呢?




煙雨煙霞笑吟吟的把趙嬤嬤迎進屋裡。




趙嬤嬤來多回了,她是得錢又得益的人,當下一張笑臉跟蜜糖似的:“叫姑娘久等了。今兒這活兒就算成了。姑娘且瞧瞧,若是還能入眼的話,這衣裳就要做起來了。橫豎沒有多少時日了,姑娘到時還要上身呢。”




寧翹就細看看。




說起來這衣料,當初拿在手裡時,就有種吳儂軟語身在江南的煙水朦朧水鄉之感。




都說這衣料是南邊貢上來的,哪怕是宮裡留存也不多。




到底還是有些語焉不詳。偏偏她就知道的清楚。




這會兒還沒入關呢,尚未開始全面徵明,南邊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就到了山海關外頭來呢?




說是貢上來的。其實就是那邊心向大清的人,和已經降清舊相識們示好,悄悄拿了好東西送過來的。




那邊實在是不成了,人麼,做慣了官,就總是想著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的。




這些華彩的東西,就是這麼送到了盛京。物以稀為貴,自然是先進宮,再賞賜臣下,給主子們先用了。




盛京如今的繡娘,不論宮裡宮外,也多是漢人。在旗的都是很少的。




這衣料上精緻的繡花,那就不是這裡的繡娘能做出來的。怕是宮裡的也不成。




所以她們就想著,給她把衣裳剪壞了,她就穿不成了。




可偏偏就是這麼巧。




寧家是遼東舊族,是後來編入鑲白旗的,說起來確實是在旗的滿人。滿人最早就有九百多個姓氏,那幾個大姓是有的,自然也有寧這樣的姓氏。




就像李氏,不是姓李,就是漢軍旗或者漢人。也可以是在旗的旗人。這還得看祖上的出身。




寧家早年收留了一個從南邊流落來的繡娘。戰亂之中一路北上,以為在關內能有安穩,結果總是不成。




顛沛流離之中被四處打野的正藍旗搶到了關外。寧翹的額娘看著這繡娘流離失所可憐,就收留回家了,留在家裡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