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64章





看似守護,實則掌控。




晏書珩的偏執已讓她戒備,但他也從未像新帝這樣專斷。




阿姒根本無法想象過去幾年阿姐是如何過來的。她握緊陳妃的手,聲音很低,僅她自己能聽到:“阿姐別怕。”




往後我陪著你。




.




在侍婢伴隨下,阿姒出了內宮,忽見一行人浩浩蕩蕩經過。




是皇帝和幾位大臣。




後方跟著的內侍低著頭步履平穩,規矩得了無生氣。




而陛下和幾名重臣衣著皆華貴莊肅,在這陰雲遍佈的一日,行在狹長宮道中,似遊走在人間和地獄交界的憧憧鬼影。




想到爹爹也曾如此,阿姒心口忽澀。




眾人行近,她這才看到其中有個她不想見到的人。清俊的玉面郎君,在一眾上了年紀的大臣中格外顯眼。




青年漆紗籠冠,寬衣博帶。端謹官服讓他那看石像都款款深情的眼眸多了些正氣,亦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然而阿姒如今再見到這身官袍,想起的卻是他一身官袍替她鋪床的畫面,以及他穿著官服,在烏蓬船上將她壓在几案上狠狠欺入的記憶……




阿姒又暗罵他一句。




剛要溜之大吉,卻猝不及防和那雙眸中對上。青年眸中的清冷肅然瞬時散去,隨之而來的是熟稔的笑。




阿姒才不吃這套。




她冷漠地收回目光,在那行人走近時默默屈膝行禮。




見禮後,李霈鳳眸藏笑:“阿姒妹妹要回去了?可巧月臣也要出宮,朕還擔心你身側無人相伴,讓你阿姐擔憂。”




少年帝王說罷攜著其餘大臣往回走,看樣子是打算繼續議事,一行人走出老遠,阿姒還聽到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官員笑道:“晏中書青年才俊,和陳家小女郎站一塊可真般配啊!”




阿姒假裝未曾聽到,身前青年也只微微一笑,十足坦蕩。彷彿那日在別苑中擁住她的人不是他,在樂館裡喝醉酒把她壓在身下的,也不是他。




阿姒一時猜不出他是裝的,還是因著她刻意表露對晏少沅的喜歡“知難而退”。在他跟前,她懶得裝出符合失憶的不諳世事,沉默而冷淡地走著。




長長的宮道,怎麼也走不到頭。




晏書珩開始閒談:“今日少沅亦來上朝了,阿姒妹妹竟未遇著他?”




阿姒知道他的心思,索性如他所願,張著嘴失落地環顧周遭,末了垂睫蔫蔫道:“可惜,我沒看到……”




晏書珩雲閒風輕地笑了。




“若想時常見到少沅,不妨常來府上走走,阿薇阿寧也都在。”




阿姒婉拒了。他們晏家是個虎狼窟,她才不羊入虎口。




額上一陣微涼。




想起從前他時常用冰涼的指尖輕點她額間,阿姒惱然轉身。




“你……!”




她對上他無辜溫雅的笑眼。




青年微微偏著頭,斯文的目光像柔和的紗,他很君子地莞爾一笑:“怎麼了,是我有何無禮之處?”




額上又是一涼。




阿姒這才發覺是落雨了。




這雨太稀疏,東一縷西一線,以至於她未曾留意,還以為是他的捉弄。她平靜地轉過臉,淡道:“我是說……落雨了,中書大人可帶了傘?”




青年往後一看,身後護衛會意上前:“長公子,屬下帶了。”




“給我吧。”




晏書珩莞爾接過傘。




阿姒頭頂覆上一層陰影,是他在替她撐傘,雨尚還不大,只偶爾在傘面上敲下清脆一聲。有傘可撐,她又不傻,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明明只有幾滴雨,可他卻刻意把傘偏過來,阿姒目不斜視,餘光卻不由自主看向一側。這把傘格外講究,乍一看是竹骨,實則是青玉所雕,襯得他的手他玉白修長,乾淨得不染纖塵。




這雙手的主人也的確看似光風霽月,若非當初的幾度糾葛,她完全想不到他會是如此偏執的人。




他看著,分明是爾雅君子啊。




發覺自己又忍不住在探究此人,阿姒一陣煩躁。她不覺放慢步子,要把一切關於晏書珩的雜念,從眉間擠走。




青年溫聲輕詢:“怎麼了?”




阿姒溫聲道:“沒什麼。”




隨之她想起在宜城的那場大雨。




彼時她尚未恢復記憶,只當自己是個身世不明的普通人,揹著她的也是個尋常小吏,他們一道經歷過風雨。




當時斷想不到會有今日。更想不到兩人還會再次同撐一把傘,且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是走失的陳家幼女,而他是手握大權的世家長子。




兩人各自處境都比從前好太多。




若能兩不相干,倒也不錯。




可阿姒再次料錯了。




剛出宮門,車伕滿臉愁容地上前:“女郎,我們的馬車不知因著什麼緣故,一邊車軲轆竟是鬆了。”




阿姒狐疑地看向身側青年。




晏書珩眸中流泉微漾,嗓音亦溫澈,他將




她這一眼誤解為求助,道:“在下馬車寬敞,正好陳府與鄙府相隔不遠,女郎若不嫌,不妨一道?()”




阿姒收回視線。




晏書珩他再手眼通天,難道還能派人對她的馬車動手腳?




她淡說不必,又轉向身後車伕:周遭可有賃車之處??()_[(()”




待對上車伕為難的目光,阿姒知道沒指望了,扭頭看到晏書珩溫融之中藏著好整以暇的眸光,好勝心被激起:“中書大人,我畢竟是未嫁女郎,和陌生郎君共處一輛馬車屬實不妥。”




晏書珩得體一笑。




“無妨,我可在外為女郎駕車。”




駕車是君子六藝,但如今的士人極其講究尊卑,尤其聲名在外的大族子弟,並不會隨意給他人御車。




這算是給足阿姒面子。




但阿姒不在意虛禮,她只是妥協于越來越昏暗的天色。




上馬車時,晏書珩頗君子地上前攙扶,像當初未復明時一樣,阿姒鬼差神使伸出手,觸到他手心才想起此時非彼時,可收回只會顯得小家子氣。




更何況,她的手剛一落入他掌心,就被他輕輕攥住。




阿姒微蹙著眉上了車,晏書珩並未進來,看樣子是當真要替她駕車。但她還記得數月前初到建康時所聽到的盛況,若讓他當街替她御車,只怕不出半日,建康城那些閒得沒事幹的權貴就知道他晏書珩替人駕車,不得把他們的關係編排成什麼樣?屆時晏書珩再稍加利用,指不定她就又和此人牽扯不清了。




她只能掀開車簾。




“中書大人,您還是進來吧。”




晏書珩微訝,從諫如流地入了車內,坐姿端方,氣度優雅。




阿姒如老僧入定,分毫不看他。




放置在左前側几案上輕輕推過來一盤芙蓉糕。阿姒眼睛不聽使喚地看了一眼,又冷著眼移開視線。




青年慢道:“此乃芙蓉糕,內子曾對此讚不絕口,女郎不妨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