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山崗 作品

第 29 章 昨夜





只是出發那天天色昏暗,烏雲黑沉沉的一片翻滾著,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臨。




飛機航班延誤,一聲又一聲機械的通報,漫長的等待中,焦躁又煩悶。




許初允低頭滑動著手機,正想跟媽媽說一聲飛機延誤了,界面卻忽而變為爸爸的來電。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們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飛往B市的Ckin3057航班,由於目的地天氣原因,不能按時登機…….”




字正腔圓流於機械的播報女聲,一聲聲響動著的提示,像刺耳催促的鈴聲。




許初允盯著來電,一陣陣不真切的心慌湧來,噎住她的咽喉。




也許是母女連心,按下接聽鍵時,許初允已然有些預感,因此聽到爸爸說車禍住院時,也分外冷靜。




她冷靜地跟同伴告知了這件事,甚至不好意思地道歉說下次再請客致歉,許初允面色平靜地提著行李下了候機廳,坐上地鐵,地鐵上還為一個年歲與奶奶相仿的老太太讓了座,順帶申請了機票退款。




許初允從來沒有那麼冷靜過。




她短暫地回望了自己十幾l年來的日子,她一直覺得自己相對幸運的,知足且幸福。她父母恩愛,家庭關係和諧親密,她從小在充滿愛與幸福的氛圍里長大。




雖藝考是條曲折又耗費財力人力的路,但她天生條件出眾,又討老師喜愛。媽媽支持,爸爸雖然有些反對,但是愛妻如命的他還是沉默著應了。




從此之後家裡便縮減開銷準備她上學的開銷,早早地備好了存款,許初允也如他們想的一樣爭氣,通過了好幾l所名校的校考,被當做藝考培訓學校的活招牌。




直到那個驟然晦暗的下午,一切幸福的彩色影像,在時間軸上走到十八歲的節點時,猝不及防地被按下暫停鍵。




一切定格為黑白默片。




夏夜的暴雨忽然而至,將她從頭到腳淋得透溼。




車禍,休克性失血,內臟大出血,顱腦損傷……她看到自己向來寡言沉穩的爸爸失態地跪在醫生面前,四十多歲的男人眼眶紅著,求他們救救他的老婆。




他真的、實實在在地跪了下去。像沉穩如山的頂樑柱倒下去,折掉所有的脊樑。




許初允慌忙地上前想要把爸爸扶起來,醫生們見慣了這種場景,幫著許初允一起扶起來,客觀而不帶情緒地道:“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任何手術我們都




是盡全力的。”




手術結束後,許初允進iCu病房探望過媽媽一次。




病房裡的每一個人都像是安靜地睡著了,纏繞著各種密密麻麻的管子,唯有儀器安靜的滴答聲。




那是許初允第一次這麼具象化地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彷彿一層灰籠罩了整個空間。




只是沒有撐過第三天。




醫院通知家屬早點接走。




她換上了白布孝服,捧著媽媽黑白的畫像,在殯儀館裡最後見了媽媽一面。




媽媽還是像之前一樣美麗,如果忽略她腫大又縫合起來的腹肚,忽略她蒼白烏青的臉色,好像真的只是睡著了。




只是推進去了半個小時,那麼大個的人便化為了一堆白暗的骨灰,工作人員拿著鐵製的撮箕,扒開沒有完全火化的骨頭,將骨灰掃進容器裡。




她的媽媽,生她養她的媽媽,從此就眠於冰冷的骨灰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