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州 作品

第 62 章

顧小燈撥開葛東晨,還沒看夠熱鬧,身旁的暗衛首領便趕緊護著他出了熱鬧地,顧小燈牽著小毛驢溜溜達達,回頭看了兩次,第一次時見到幾個百姓好奇地圍上去,第二次再看到的便是一隊將兵了。




他忽然想到除夕那日顧瑾玉說過的幾件事,那廝同祝留說葛東晨來日十有八九要被調到南境,顧小燈心裡浮出好奇,待跟首領到了僻靜點的地方,便伸手拍拍,說小聲話:“大哥,問你個事哦。”




首領待他有些小心:“公子只管說。”




“葛東晨是不是遲早要到南境去啊?”




首領能安排到顧小燈身邊,便不是個一無所知的純打手,他那主子叮囑過,除了他那齷齪的單相思不許洩露,其他的只要顧小燈問,就沒有不可答的。但他主子又說,顧小燈大抵不會理睬他,因他討厭他,會厭屋及烏。




首領覺得顧瑾玉純屬放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最快可能在下個月上任。公子不喜歡這麼個人,也許下個月就不用再見到了。”




顧小燈聽了便笑,心想不用下個月,這個月底他就走,到時莫說葛東晨,便是蘇明雅之類的,也能通通……




正這麼想著,他忽然感到一陣令人後腦勺發寒的視線,便循著直覺轉頭四顧。




首領顯然也感覺到了盯視,比顧小燈更快地鎖定了方位和嫌疑人:“公子,西邊街區有幾個人,看他們的服飾是岳家的,上元節在即,應當是出來採買的。”




顧小燈一怔,循聲朝西望去,只見有六七個銀灰色衣裳的背影,看模樣已經是採買完要打道回府了。




若是從前,岳家中人他就認識一個和葛東晨類似的嶽遜志。今時不同,岳家裡多出了兩個改姓更名的關氏中人。




顧小燈忽然想起剛十七歲的時候,關雲霽帶著他的庶弟和蘇小鳶到廣澤書院的武館裡閒逛的場景,於他那是一年前,於關雲霽是八年了。




他在獲知七年之後的天翻地覆時,最驚愕的不是顧瑾玉涼薄又鐵血的背叛與固守,不是蘇明雅撐著病體走到了高位的既定和虛弱,也不是葛東晨等人的境地,而是關家滿門的覆滅。




他記憶裡的關雲霽永遠是盛氣凌人的高傲模樣,便是偶爾的低姿態也是屈尊降貴似的彆扭。他對這位大少爺,時常在“這大公子其實也蠻好”和“這大鵝真是欠揍”之間徘徊。




在書院的幾年裡,他與顧瑾玉交集少,與蘇明雅舍不得說幾個不,葛東晨到他面前總是笑,也只有關雲霽,相處之間能少些顧忌地拌嘴。他總愛朝他說些嘲諷話,一邊嫌棄,一邊放下公子架子,挽袖煮青梅酒。




關雲霽身上帶著最粗淺直觀的長洛貴胄氣,傲得盛氣凌人與坦蕩自若,顧小燈很早的時候便覺得他同他是最徹底的兩個世界的陌路人,只是書院在,交集短暫有,他既不為關雲霽的嫌棄傷心,也不為他偶爾的青眼得意,他只是……短暫地想和他處成朋友,同窗。




書院生活一結束,顧小燈比誰都知道他們從此背道而馳




。他們會從年輕的人上人變成成熟的人上人,他會從仰視變成仰望。()




幾年同窗,若是明欺凌明作踐,從來不曾同桌煮酒,不曾言笑晏晏,那夜冬狩營帳中,他也無需大腦空白到崩潰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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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此時便能非黑即白地扭頭哼一聲,命運無常,因果有報。




顧小燈抬頭摸了摸面具,歪著腦袋仔細地看那些岳家人的背影,並未從中找到熟悉的身影,但他隱隱直覺其中有一人就是關雲霽,想來是七年太長,誰都變了尊容。




不知道昔年眼高於頂的關大少爺淪為他姓家奴後,又變成了什麼模樣。




“公子?您看得有些久。”




“哦,沒有,我要去下一個地方玩啦。”




顧小燈騎上小毛驢,一下一下摸著座下小倔種的脖頸,身旁的首領這回沒有退回暗地裡去,而是自覺跟在他一旁,大抵是見他好說話,又或者是顧瑾玉就不像顧琰那樣御下如御啞奴,便禁不住好奇地小聲同他搭話。




“公子,我看見了,你給那葛將軍下的是什麼啊?”




顧小燈隨著毛驢的使性子歪步伐而在驢背上搖頭晃腦:“噓,就一簡單迷藥,獨家秘方,暫不外傳。”




“如此。”首領語氣有些遺憾,“藥效很快,看起來很好用的樣子,很適合暗衛外出做任務來著。”




顧小燈樂了:“大哥,我以為你是擔心那迷藥有不好的後遺症,把葛東晨藥出毛病後會給顧家和你主子捅出麻煩,誰承想你這意思是想要啊?”




“那姓葛的都找我們七年麻煩了。”首領實誠道,“您要是真能把他藥出個類似失憶或者其他的後遺症,那也許是一件大好事,尤其主子,他得開心到翹上天去。”




顧小燈揪揪虎頭帽的耳朵,因他這話,談興一下子濃厚了不少。正巧抬眼一掃,看到不遠處的街道一側柳樹新綠,柳枝下安放了一列茶桌,正是晌午,那裡沒一個客人,茶鋪的老闆倒是正活力滿滿地燒鍋爐。




他索性拉著首領和他一道去閒茶嘮嗑。




不一會兒,暗中跟著的暗衛們眼看著首領跟顧小燈在茶桌上相對而坐,紛紛陷入了共識:“……”




這晚上回去覆命,主子會醋瘋吧。




正這麼想著,顧小燈那邊就讓首領把這群同僚都招了過去,八個暗衛也都身穿常服,遵著顧小燈的意思把幾張茶桌拼到一塊兒,高低不一地把茶桌坐滿了。




茶鋪老闆見客來,興沖沖地端來大碗大碟,茶味濃郁,瓜子熱乎,春風中熱氣騰騰。




顧小燈個子小小地坐在中間,歪戴虎頭帽,面具別腰上,自在地撿瓜子磕起來:“大家,一起來聊天吧!這會子是午休時分,你們不當任務,就歇歇腳,當一次遊玩吧。”




眾人陷入迷茫,面面相覷一圈,試探著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一口,喝入口中後,頓時明白這茶鋪生意怎麼如此寥落——茶太難喝了。




他們看向顧小燈,見他端起碗,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就見他無所顧忌地呼嚕呼嚕喝起來,喝罷面色不改




(),又興致勃勃地去剝瓜子。




他長著副大美人皮骨,分明是該錦衣玉食,該千挑百剔,可他如今布衣布帽地在野路鋪子上安然若素。




顧小燈揣著平常心和一圈看似嚴肅實則呆直的暗衛閒話,知道當暗衛的,越神秘越能保命,便不問他們年歲姓名與籍貫。




“大樹杈子待你們好嗎?”




首領納悶:“公子,大樹杈子是?”




“顧瑾玉的外號。”




眾人呆滯,呆罷互相環顧對視,領悟了一個新的取笑主子的樂子。




顧小燈便吃著瓜子,好奇地看他們對顧瑾玉的態度,從周遭人去估量一個人的變化。




“挺好的。”首領搭話,“算是個……好樹杈。”




其餘人忍笑起來,似乎是為了掩飾侷促,其他暗衛都自覺去剝瓜子,都是有武功的人,剝起瓜子來又快又好,不一會兒就裝滿了小碟子,推到顧小燈的茶碗前。




顧小燈便一一謝過,一顆顆吃,邊好奇地問他們的話:“他有多好啊,他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很會騙人,騙了我五年呢。”




暗衛們臉上浮現出吃到八卦的表情波動,腦門上刻著“難怪”兩個大字。




首領想了想,認真答道:“他是個信守承諾的樹杈子。生能給我們安定,死能給我們身後人濟養,不只對我們,對那些正兒八經的部將也是一樣的。他平時也不算難伺候,和其他主子比,好得很了,就是吧……這些年裡偶爾會發發瘋,一發瘋便叫人頭疼。”




顧小燈頭上的虎頭帽歪了:“得了什麼難治的病嗎?”




“可能心病大一點。”首領覷顧小燈一眼,訕訕地指一旁的同僚們,“公子不信可以問問他們。”




其他暗衛端茶牛飲,嘴拙地點點頭。




似乎是這話題引出了首領當差多年的無語,他帶著若干怨氣皺起臉,先往周遭巡視一圈。




晌午人少,只有沒有經商天賦的茶鋪老闆美滋滋地蹲在不遠處鼓搗他那難喝的粗茶。




“公子不知道,我是繼祝留祝大人之後續上來的牛馬,國都到塞外都跟著,當差累死累活沒啥好指摘,吃的就這碗飯,遇到一個不錯的頭目幸運至極。就是每次見那樹杈子犯病,心裡就突突幾下,生怕他兩腿一蹬讓我們這群兄弟沒了這碗飯。”




“他身體是鐵打似的,不怕刀槍劇毒也不怕塞外風雪,常把流血不當回事,從塞外到國都,醫師不知道輪流上陣治了他幾回,身體倍兒能扛,命還大,本來是個好主子,可是他那心病嚇人,不定時就犯,一犯起來神志不清,然後就作死。”




一桌的暗衛撇著嘴小聲附和了:“是的,忍他作死忍很久了。”




顧小燈揚起眉毛,聽了一會覺得這群暗衛有些單純,和顧家裡其他土生土長的故人們不太一樣,如奉恩奉歡他們,說話總是十分留六分,最會彎彎繞繞與曲折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