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卻 作品

第98章:枯蝶(6)

雪獸的血確實可以洗去春風印,卻也在姜歲肩頭留下了一塊無法癒合的疤痕。




但姜歲已經很高興了。




自欺欺人也好,只要沒有那枚印記,他就可以當自己不曾為奴,一度春風跟他毫無關係。




應持月卻有些不悅,他常會摩挲那塊猙獰疤痕,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宮殿中的妖物又對他畢恭畢敬起來,因為在他們看來,姜歲得了妖王陛下的青眼,想要什麼妖王陛下都縱容他,哪怕把妖界折騰個天翻地覆,也無人敢置喙什麼。




但姜歲覺得,應持月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個美麗的花瓶,只需要賞心悅目即可,花瓶有了磨損,他會生氣,若這花瓶碎了……他大概也會難過,但誰又會永遠的記住一個碎了的花瓶呢?




若姜歲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他大概會就這樣跟在應持月的身邊,趁機搜刮些靈石寶貝,等到色衰愛弛的時候靜靜地從應持月的生命裡消失,畢竟他一介凡人,壽數有限,短短几十年在如應持月這樣的大妖眼裡或許只是睡一覺的時間。




可姜歲偏偏比誰都渴望站在群山之巔,他不願意做應持月藏在殿中用來賞玩的奴隸,他要的是萬人之上的權勢。




可應持月不懂他。




或許對應持月這樣已經活過了千百歲月的大妖來說,權力,財富,地位,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永遠不會明白姜歲為何要渴求這些浮雲。




姜歲嚮應持月索取的東西越來越多,珍寶,靈藥,奇巧……數不盡的稀世奇珍堆滿了他的小倉庫,可他越來越不開心。




應持月養著他,就如養著一隻貓兒狗兒,心情好的時候便哄慰逗弄一番,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可以隨時拋棄,這隻蛇妖看著深情款款,實則心肝冰冷,讓人捉摸不透。




某日,他們在凡間看賣藝人的雜耍,上元佳節,火樹銀花,人群摩肩接踵,熱鬧非凡,忽有幾個仙風道骨的人穿行而過,姿態高傲,看其他人宛若在看苦苦掙扎的螻蟻。




姜歲聽見人群議論:“聽說那是官府請來除魔的仙人!”




“這般一看,果真個個丰神俊朗,不愧是仙君。”




“仙人?仙人不應該住在天上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不懂事的小娃,他們是修仙之人,平生所求便是得道飛昇,雖然沒有進入仙界,但也不再是凡夫俗子啦!”




姜歲怔怔看著那群穿堂過巷的“仙人”,抓住身側應持月的衣袖,抬眸問他:“夫君,我也可以修仙麼?”




應持月笑意溫柔,語氣散漫:“恐怕不行。”




“為何?”姜歲著急了,眼巴巴的看著他,“為何他們都可以,我不可以?”




“修仙要看根骨仙緣。”應持月的手指在姜歲後頸骨上捏了捏,他一身紅衣在夜色裡耀眼奪目,來來往往的人少不得要多看他們兩眼,應持月毫不在意,吻了吻姜歲的耳垂,道:“你沒有這份仙緣。”




姜歲咬著唇角,幾乎將自己的唇瓣咬出血。




“為何突然問這個?”應持月牽著他的手走在連天花火之間,步調慵懶,隨意和緩,“我的歲歲也想修仙?”




姜歲說:“我會死。”




應持月腳步一頓。




他過往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也是第一次養著一個人類。




從前所見,魔族,修仙者,妖物……每一個都有冗長的壽命,修仙者雖然比不上魔族妖族生來就有壽命上的優勢,但結出金丹後容貌的衰老就會延緩,隨著修為的增長,壽命也會增加,活個一兩百年不是問題。




可姜歲,他是一個凡人。




他會衰老,死去,這整個過程,或許還不到一百年。




“如果我死了,夫君會為我難過麼?”姜歲偏頭看著他,“我幼年時,鄰居的叔叔死了妻子,鰥居一十餘年未再娶,若我死了,夫君會和別人在一起麼?”




“……”應持月笑了,“你不會死。”




“我會。”姜歲垂下頭,認真的說:“我還會老去,倘若我變得不好看了,夫君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應持月沒有回答。




但是當天晚上他就變作了原形,纏在姜歲身上,用冰冷的蛇信去吻他脆弱的脖頸,少年一直流眼淚,似乎很害怕,眼淚都在床褥上浸溼了一大塊痕跡,應持月思索良久,忽然變回人身,姜歲縮進他冰冷的懷裡,很委屈的說:“我以後不說修仙的事了,夫君不要嚇我。”




應持月手指按著他纖細的腰肢,將他抱起來放在了窗邊,這是客棧的一樓,上元節沒有宵禁,如今街道仍舊熱鬧無比,應持月推開了窗扇,風吹起姜歲的長髮,嚇得他往應持月懷裡鑽,“不要在這裡……”




應持月垂眸看他緋紅的眼睛,吻去他的淚水,“又沒人會看見。”




“可是我……”姜歲還要說什麼,應持月已經吻住了他的唇。




蛇身上是冷的,應持月哪怕變成了人形,也像是冰塊兒,偏偏他還很喜歡在接吻的時候將自己的舌變成蛇信,舔吻姜歲的喉口,用尖銳的獠牙去碾磨豐潤的唇瓣,更過分的時候,也會在姜歲白皙的身體上留下牙印,有時候會中毒,有時候不會,端看應持月的心情。




這一次應持月的心情大概不是很好,咬在姜歲脖頸上的那一口雖然皮肉已經光潔如新,蛇毒卻順著血液擴散全身。




明明是坐在風裡,身上只裹了應持月的一件外袍,姜歲卻渾身發熱,脖頸和臉都是一片通紅,喘息急促。




他揪住了應持月心口的衣服,啞聲說:“你又給我……下毒。”




應持月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脊,“不會對你的身體有影響。”




蛇毒對姜歲的身體沒有影響,應持月本人卻對姜歲的身體很有影響。




姜歲坐在窗邊原本就心驚膽戰,應持月還那麼兇,他總疑心自己要摔下去,越緊張就越情動,應持月也就越興奮。




姜歲甚至覺得自己會被應持月搞死在這裡。




等他已經昏昏沉沉沒什麼意識時,應持




月將他抱回床上,迷濛之間,姜歲感覺到自己腳踝一涼,應持月似乎在他腳踝上綁了個什麼東西。




第一日醒來,姜歲還記掛著這件事,起身去看,就見雪白腳踝上用紅線掛著一顆看起來就很妖異的黑色石頭,他嘗試去解開,那繩子卻沒有任何接口,嘗試用匕首把繩子割斷,匕首都捲了刃,繩子卻紋絲不動。




應持月端著甜湯從門外進來,看他累的大汗淋漓,問:“不喜歡?”




姜歲沒有說他覺得這是和春風印一樣的東西,怕惹應持月不高興。




在他看來,這兩者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一度春風給奴隸烙上春風印,是為了宣誓所有權,應持月給他套上這個東西,也是在宣誓所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