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122章 積粟

    ()        秦人佔領陳留的第三天,酈商在高陽裡的家中,坐在草蓆上,擦拭著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銅劍。一邊擦,還一邊咬牙切齒。

    被異邦統治的恥辱,對死難同伴的愧疚,種種情緒,讓他心中義憤難平。

    身為遊俠,酈商對秦國是半點好感都沒有,今日,新上任的秦吏在城門邊宣讀了律令文書,要求陳留人遵守。諸如“三人以上無故群飲,罰金三兩”“壯者不事生產,終日遊蕩,為將陽罪”等……

    這就意味著,魏國輕俠們曾經喜愛的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舉酒高會,都將被禁止。若是沒有驗、傳,甚至連城門都出不去,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嘛!

    自由自在,遊俠兒最看重的東西,一下子就被嚴苛的秦律箍住了,在秦國治下,他們只能老老實實種田當兵。

    憤慨之餘,酈商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也顧不上跟大哥慪氣了,立刻對捧著一卷破竹簡翻閱的酈食其道:

    “兄長,既然秦國禁絕遊俠、策士,不重儒生,吾等不如離開陳留,前往睢陽!”

    “先前那三千魏卒就退往了那邊,據說魏王之弟,寧陵君公子咎就在睢陽,正招募三晉之士,背靠齊楚,一同抗秦。以兄長之才,未嘗不能為他所用,說不定,還能說動齊楚合縱,反攻回來,趕走秦人呢!”

    他想要這麼做的初衷,倒不是“光復魏國”之類的念頭,而是為了奪回自己“自由”的生活。

    然而,酈食其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天真的弟弟。

    “去睢陽?說服齊秦合縱攻秦?吾弟啊,你是平日裡,聽那些自稱做過信陵君門客的輕俠吹牛太多了罷。信陵君、唐公都辦不到的事情,我一介高陽賤民,能做得到?”

    放在十年前,酈食其何嘗沒有類似的理想?

    他家道中落,年輕時候連衣食都沒著落,為了將幼弟撫養長大,只能從酤酒小販做起,後來又裝過儒生,替人寫信為生,慢慢地才拜某位沒名氣的魏國策士為師,學了點本事。

    他們這些學縱橫短長之術的人,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遠的有張儀蘇秦,近的有大梁城裡的唐雎。酈食其本想效仿蘇秦頭懸梁錐刺股,遍讀策士之術,並採儒生學問,再遊走天下諸侯,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可這十年間,他等來的,卻是六國相繼淪亡的消息。

    於是聰明的他便明白,縱橫家的好時代,永遠過去了。

    縱橫之術要想有用,必須是天下諸侯保持均勢,這種秦國獨大,一邊倒的戰爭,說客策士就成了小道,無用耳。

    這時候去投靠秦國,似乎也遲了點,秦王的身邊,已經站滿了各方面的人才。想再像魏國的前輩張儀、范雎一樣,來一場君臣際會?

    四十歲的酈食其摸了摸自己一把鬍子,覺得不太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