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179章 重生

    ()        “我做這一切,並不是為了什麼令尹之位。”

    陳郢城內,當得知李信在淮北兵敗的消息後,昌平君彷彿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自己的親信陳塔在解釋著什麼,但僅此一句,而後,便久久沒有說話。

    他依舊站在巍峨的陳郢楚國行宮舊址上,從這裡看去,宮牆之外,是幾個正在玩鬧的本地孩童,正騎著竹馬在牆外追來跑去。

    小兒五歲曰鳩車之戲,七歲曰竹馬之戲,和女孩兒們喜歡玩兒過家家不同,不管哪個時代,男孩的遊戲總是極具進攻性的。

    這些淮陽本地的楚人孩子,雖然還少不更事,但這座城池兵來將往見得多了,便學著在胯下塞一根竹棍,雙手握著,假裝這是車騎,而自己是統帥大軍的將軍。

    他們一般分成兩撥來打鬧,但有意思的是,這些孩子正在為誰來扮“秦寇”的角色而爭論不止。

    “上次我已扮過秦寇,讓汝等好一頓亂打,為何這次還要我扮?”

    總當壞人的孩子很是委屈,一眾孩童商量不下來,最後只能猜拳決勝負。

    輸掉的人氣餒地用一塊黑色的破布纏在頭上,好似秦軍中的黑幘士伍,而贏了猜拳的孩子,則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紅布,用竹竿挑著,當做楚人的赤色軍旗。他一面單手捏著著竹馬在前跑,面高聲地喊著口令,帶著其他幾個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追殺頭纏黑巾的“秦寇“。

    “快半年了,孩童依然視秦為寇。”熊啟暗暗想道,過去他會為此擔心,可如今,卻不憂反喜。

    陳郢楚人對駐紮在此的秦軍是何態度,都不必深入里閭去詢問,光看孩童嬉鬧就能瞧出端倪來了。若非大人耳渲目染,這些年幼的孩童沒來由地,怎麼會對軍紀不算太差的秦軍生出如此大的惡感來?

    這時候,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不小心摔倒了,那個最年長的十一二歲少年立刻扔下了竹馬,過去扶起他,看來二人應是兄弟。

    看到昌平君皺眉,陳塔以為是這些孩子擾到他了,便要叫人去驅逐,但卻被昌平君阻止了。

    “我從小便被孤零零留在秦地,既無兄弟,也無玩伴,看這些少年嬉鬧,倒也新鮮。”

    他隨即問陳塔道:“你家中可有兄弟。”

    陳塔甕聲甕氣地回答道:“有,三個兄長,兩個阿姊,我最小。”

    並不是每戶人家都疼小兒子,第三個男孩,這已經超出了傳宗接代的需要,卻意味著又一張嗷嗷待哺的嘴,而衣服很快便穿不下,浪費布料。

    所以陳塔很早就離開家,開始在外面混江湖,靠著一手好武藝,漸漸有了點名氣,後來才做了昌平君門客,以死士身份歸附於他。

    “我卻是長子。”

    昌平君心裡嘆氣道:“可惜只是被父王拋棄的獨雛。”

    雖然他的三個兄弟都遠在楚國做真正的公子,但熊啟在秦國,其實還是有一位“兄弟”的。

    或者說,曾經有過。

    熊啟仍記得,那時候他也是十多歲正調皮的年紀,在華陽太后的宮裡,第一次見到從趙國邯鄲歷盡千辛才回來的“公子政”……

    ……

    在還沒見到公子政時,熊啟就聽說過他的事蹟,總覺得自己與他頗為相似。

    同樣是被父親拋在異國他鄉,同樣與母親相依為命。

    區別只是熊啟託了華陽太后的福,得到了秦國王室優待。

    而公子政就沒這麼幸運了,哪怕有其母家庇護,依舊在邯鄲吃了不少苦頭,受盡趙人欺辱。

    這是自然的,趙國剛在長平死了四十多萬人,邯鄲還被秦軍圍困,攻城的秦將也絲毫沒有顧忌他們母子死活,公子政作為秦國公子,沒有被趙人活活吃了就算不錯了。

    那時候,年幼的公子政已經顯露出了一絲不凡,面對一群素未謀面的親戚,表面彬彬有禮,頗有公子王孫的姿態,還會說些乖巧的話,惹得華陽太后憐愛不止。

    可公子政那對早熟的眼睛裡,對周遭一切,都充滿了不信任。

    只有掌握權力,做人上之人,才能保證自己安全,從那時候起,他就懂了這個熊啟很晚才明白的道理。

    華陽太后對公子政在邯鄲受的苦深感不忿,還特地囑咐熊啟,要帶著公子政在咸陽多走動走動……

    “汝雖為叔,但與政年齡相仿,可以弟待之。”

    說來好笑,未來秦王對咸陽的最初印象,卻是由羈留此地的楚國公子帶著熟悉的,那也算是熊啟難得的一段“竹馬”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