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377章 戍卒叫

    ()        從蘭州到咸陽,後世高鐵只需要三個小時,黑夫卻整整走了一個多月,直到七月下旬,他才風塵僕僕地摸到咸陽城西十里的杜郵亭……

    天色已黑,連夜趕回咸陽是來不及了,只能在客舍休息,好在,有兩位老友聽說他歸來,已在此等候,分別是章邯和陳平。

    “吾等恭候右庶長多時了!”

    章邯與黑夫算朋友,地位差距也不大,行的是平禮,陳平則相當於黑夫門客,深深作揖。

    黑夫連忙下車扶起了他,笑道:“讓少榮和陳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章邯卻心情不錯,擺手道:“與陳平暢談,不覺天色已晚。”

    “哦?”黑夫看了二人一眼,有些擔心章邯撬牆角,便道:“二位在聊什麼?”

    章邯理所當然地說道:“身處杜郵,聊的自然是當年武安君之事。”

    白起是秦國曆史上,最威名顯赫的將軍,伊闕之戰、華陽之戰、鄢郢之戰、長平之戰,一系列戰役,都是秦將必須重溫的經典。白起一生,共為秦拓地千里,下七十餘城,殺敵逾百萬,武安君之名震動天下。

    但就是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下場卻極其悽慘,長平之戰後,因在攻邯鄲滅趙問題上,與秦相范雎前後兩次意見相沖,白起一怒之下,一再稱病,連秦昭王親自請他伐趙,亦拒不受命。

    最後邯鄲之戰,果然如白起預言的一樣,秦大敗,損兵折將,長平的戰果丟得一乾二淨。

    因為聽聞白起言“王不聽臣計,今如何矣?”秦昭王遂大怒,遷怒於白起,免其爵位為士伍,遷於陰密,至杜郵時,又派使者追至,賜劍其自裁。

    “就是這。”

    章邯指著亭內一角道:“聽當地老人說,武安君便是在此諸位慨嘆,而後引劍自剄的,當時是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杜人憐之,收其屍骨歸葬,而關中鄉邑,每逢建子之月亦祭祀焉……”

    身為關中夏陽人,且是軍功將門出身,章邯小時候應也是經歷過類似的祭祀。

    “武安君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餘言,這算什麼罪名?”

    章邯對白起死而非其罪的下場十分惋惜,不過在黑夫看來,若為帝王,臣子“心生怨望”,便是大罪了罷,何況是白起這樣一個功高震主,且骨頭極硬,從不服軟的猛將。

    “那陳生以為如何?”

    黑夫想知道,陳平說了什麼,能讓章邯對他讚許有加。

    陳平低聲道:“武安君之戮並非孤例,齊有司馬穰苴見疑,魏有吳起遠遁,燕有樂毅受讒,趙有李牧遭陷,何也?齊景、燕惠、趙遷這些昏庸之君也就罷了,但魏武侯亦是守成之主,昭王更是雄才大略,難道不知吳起、武安君之忠麼?”

    “我以為,為將者在外征戰,手握兵權虎符,必與主君疏遠,有時候縱然有功,也會遭到揣度,若朝中有政敵誹謗,更是雪上加霜,孝子疑於屢至,市虎成於三人,故忠臣亦將復有杜郵之戮。”

    章邯以為陳平的總結很高位,但黑夫卻聽出了陳平的言外之意……

    雖然黑夫看似受寵,但蘄年宮之議後,內史騰突然被遣返咸陽的事,已被敏感的陳平覺察到了,他也隱隱猜測,黑夫怕是與某位天子近臣有隙罷?

    黑夫已打算讓陳平幫自己對付趙高,但他不打算在這提及此事,笑道:“然也,除了今上寬厚,用人不疑,讓王老將軍安然引退外,古今位高權重的將軍,的確罕有善終者……不提也罷,天色已晚,今夜就在杜邑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