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54章 狼之子

    ()        “失我賀蘭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伴隨著淒涼的歌聲,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賀蘭山西北一千里外的沙漠間行進。

    是匈奴人,一個多月前,才在河套打了場敗仗的匈奴殘部。

    在渡河時遭到李信攻擊後,頭曼單于帶著只剩下三萬人的殘部,開始向西遁逃。前往陰山以北的路途已被秦軍截斷,他們若想生存,就得走另一條路——越過流沙,去居延澤越冬,明年春暖雪融,再越過北邊的“大戈壁”,抵達漠北。

    時值九月,但沙漠中的白天氣溫依然很高,匈奴人只能躲在帳篷內避開烈日。到了夜間,氣溫又凍得人瑟瑟發抖,再多的皮裘也擋不住狂風,只有清晨和傍晚的短暫時間適合騎行,他麼走得很慢。

    匈奴人熟悉這條路徑,能夠找到水源,但在離開河套半個月後,飢餓就席捲了他們,羸弱的馬匹最先倒下,接著是受傷的戰士。

    “他們是幸運的,至少能和自己的馬一起死。”

    匈奴和羌人的火葬不同,與中原一樣實行土葬,將死者們安葬在沙丘間時,匈奴人們如此哀悼。

    他們認為,匈奴人與坐騎有某種神秘的聯繫,當人死後,馬兒會馱著死者,進入永遠綠草繽紛,鮮花盛開的死者國度。

    當一行人的遷徙越發深入後,死去的人更多,比如單于身邊的燕人鞠武,力竭落馬,無法起身,半個時辰後斷了氣。蚊蠅圍繞屍體,匈奴人認為他染了疾,害怕他將惡運傳給其他人,便一把火燒了。

    屍骸燒了一半便熄滅,禿鷲落了下來,貪婪地啄食著,隨後到來的是胡狼,撕扯他的骨頭,落得到處都是。

    鞠武到死,也沒能回到燕地,沒能做成他的申包胥,卻在沙漠裡,給一群禽獸果了腹,最後變成了乾硬的糞便。

    這時候,匈奴人也斷了糧,這些愛馬如命的匈奴人,就不得不開始殺馬為食了。當他們聽說,頭曼單于的部下吃了別人的馬,卻不肯殺自己的馬時,都不免暗暗抱怨。

    入夜時分,哀傷的歌謠伴著胡笳,再度響徹匈奴人的營地。

    “失我河南地,使我部族無安居。”

    “失我北河原,使我蹛林成廢墟……”

    匈奴失去了最好的牧場,只能去荒涼的漠北苟存。

    部分人認定,這一切,都怪頭曼單于的衰老昏聵,怪他一意孤行,才讓匈奴遭到了如此巨大的損失。

    不滿在擠壓和醞釀,只是礙於單于身邊忠誠的三千本部騎士,才不敢發作——戰爭中,單于總是將精銳留在身邊,讓其他部落上去消耗。

    好在他們跌跌撞撞,終於抵達了居延澤……

    滿是黃葉的胡楊林大片大片出現,土地溼潤了起來,弱水從沙漠中橫跨而過,和其他來自各個雪山的溪流一起,匯聚成了浩淼無垠的大湖,其大小,是河西月氏豬野澤的十倍!

    此湖水色碧綠鮮明,水中富魚族,大者及斤。鳥類亦多,灰燕、天鵝、野鴨,這些為了越冬遷徙來此的精靈們,千百成群,飛鳴戲水,堪稱奇觀。湖濱密生蘆葦,粗如筆桿,高者及丈,能沒馬上之人……

    飢渴的匈奴人在這裡跪拜上天賜予,他們終於找到了生的希望。

    這就是居延澤,祁連山冰川送給戈壁生靈的一份厚禮,“祁連”,在匈奴語中便是“天”,所以居延澤也被他們稱為天池,並作為聖地加以祭祀供奉,頭曼單于在這裡留了一位萬騎長駐守。

    很快,這位名叫“蘭焉支”的萬騎長便派人來湖邊接應頭曼,只見三萬人,只剩下兩千多,都疲憊不堪,大半失去了馬匹。

    蘭焉支是匈奴三大貴種之一蘭氏的族長,見此情形,他面色有異,但還是立刻帶著頭曼單于前去營地休息,讓人立刻端來乳酪、肉食。

    “月氏可有異動?”

    頭曼往嘴裡塞了塊肉,就是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居延海正南方一千里外,便是月氏的昭武城,月氏人過去沒少沿著弱水到下游來,與匈奴爭奪居延澤。此番匈奴遭到秦朝重創,頭曼最擔心的,就是月氏將居延澤佔了,那樣的話,匈奴在漠南,就失去了最後一塊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