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82章 私學

    ()        “船家,能不能快一些。”

    看著老漁父慢悠悠地搖著櫓,對岸看上去還有很遠,再抬頭看看日頭,白生都快急死了。

    白生家是即墨城郊的小地主,家裡有三百畝地,雖然有幾名僱農庸耕幫忙幹活,但每到春天,他父親都會帶著白生親自下地。今年也不例外,父親與他挖開了冬日裡淤塞的水溝,這是要為過些天春耕播種做準備。

    幹活時,父親逞強卻不小心閃了腰,白生只能先送他回家,再急匆匆趕到大沽水渡口,讓船家送他去東岸……

    “這一來回耽擱,肯定是遲到了,夫子最討厭遲到的弟子了。”白生抱著袖中的竹簡,面色焦慮,天氣已經變熱。

    好不容易船靠岸,白生也顧不上守禮,留下幾文錢,便跳到岸上。渡口處是一個小集市,人很多,卻都不敢大聲說話,因為一群持戈矛的秦卒正在一名皂衣吏的帶領下,往市門牆壁上貼紙製的告示,秦卒黑色的甲,和儒生素白的儒服形成了鮮明對比。

    “又出什麼事了?”

    白生暗道,一般要貼公文,都不是什麼好消息,要麼是徵發民眾服役,要麼是耀武揚威的宣佈,很遠的塞北打了勝仗,斬首胡虜多少云云。

    “秦人打勝仗,關吾等什麼事。”白生暗暗嘟囔。

    其實也沒多少人圍觀,因為普通膠東人別說秦篆了,懂齊字的都少。白生亦然,雖然做了好幾年秦的“黔首”,但他學的依然是齊言齊字、詩書禮樂,對虎狼之秦的律令文書,提不起半點興趣。

    用他父親的話說,田畝三百,勤耕一些,每年收穫不比一個縣官差,為什麼要去當討鄉親怨恨的秦吏呢?為虎作倀的人畢竟少數,並不是人人都削減了腦袋想當官。

    白生雖然好奇告示上寫了什麼,卻沒空等小吏用東齊語言宣讀,便匆匆往桃林方向趕去。

    東岸的桃林,有一片在當地很著名的空地,數年前,一位從魯地至此的大儒浮丘伯在此開壇教學,遠近八方都聽聞他的名聲,前來求學。

    據說浮丘伯是荀子的授業弟子,以掌握了《詩》三百篇而出名,他原本在魯地、淮泗一帶活動。楚亡後,秦人佔據魯地,浮丘伯便避難至膠東。

    卻沒料到,齊也很快亡了,好在秦政難以出即墨城,當地官府也沒怎麼管他們。浮丘伯便一直授課,他收的束脩不貴,幾根肉乾而已。於是學生越來越多,至今已有百餘人。

    和往常一樣,白生遠遠便能看見數十人席地而坐,將桃林佔得滿滿的,而他們的夫子浮丘伯位於中間。

    今天氣候暖和,日頭晴朗卻不酷熱,畫眉在發出綠芽的桃林邊宛轉唱歌,這是一個聽學的好天氣,夫子和弟子本該誦讀詩書,或者激烈地討論問題,但今天卻有些不同尋常,一切偏安安靜靜的。白生甚至見到了幾個雖拜入浮丘伯門下,卻很少來聽課的中年人,所有人都肅穆著臉。

    看見這些情形,白生略感詫異,暗道夫子不會是在為我遲來而生氣罷?他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拱手道:“夫子,弟子來遲……”

    浮丘伯正坐在一株老桃樹下,他年紀不小了,腰背有些彎曲,頭髮也稀稀拉拉,但鬢角的白髮依然梳理得一絲不苟,席子右邊是幾卷竹簡,席子前方,則是一塊平整的沙盤,還有一根樹枝,這是弟子們用來習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