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99章 不破不立

    ()        “郡守的印堂……”

    石生早就準備好的長篇大論,被黑夫皮了一下後,頓時就噎在了嘴裡。

    他不由自主地盯著黑夫額頭看了看,這下難辦了,說黑也不是,不黑也不是,只能輕咳一聲,跳過了這段,直切入主題。

    “草民在盧鄉,聽聞郡守以作亂謀反之罪,將田洸繩之以法,逐田都,收其田宅錢帛,當真是威名赫赫,舉郡皆驚!”

    “但郡守卻沒看到,近在咫尺的危局啊!”

    說到這,他又玩起了套路,欲言又止,想讓黑夫屏蔽左右。

    黑夫卻道:“在座皆我親故,先生有話直說就行。”

    石生只好道:“見郡守此舉,草民不由想到了兩個人!”

    他再度頓了頓,見黑夫不追問,只好尷尬地自己續下去:“一個人吳起,一個人是商鞅!”

    黑夫聞言,顧左右笑道:“奇哉,我生平用兵,最好讀《吳子》。治郡,又喜借《商君書》,如今居然有人將我與吳、商相提並論,誇得我都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眾人皆笑,石生卻搖頭道:“草民可不是在誇郡守,二君雖有大功大名留於世,卻沒有好下場啊!”

    他語氣徒然急促:“當年,楚悼王素聞吳起賢,使其為楚令尹。吳起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雖然使楚強盛了,但楚之貴戚利益受損,盡欲害吳起。等到楚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吳起,將吳起射殺於靈堂之內!身中數十箭!”

    “商鞅亦然,相秦二十年,廢秦公族,刑公子虔,秦貴人恨之入骨,待到孝公死後,皆曰商鞅反,擒之車裂於咸陽之市!”

    尉陽等人見他竟然用吳、商二人的死來詛咒黑夫,不由大怒,黑夫卻制止了眾人:“讓他說下去。”

    石生再一作揖,說道:“吳、商之所以覆亡,是因為他們驟然更易楚、秦之法,得罪了豪貴的緣故。俗諺道,善治國家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如今郡守治膠東,卻效仿吳、商,大改舊制,又用嚴刑酷法打擊諸田。”

    共敖盛怒,指著石生罵道:“你這方士,說來說去,是要為田洸父子求情,和他們一起赴死麼?”

    石生忙道:“豈敢,我聽說田洸謀反,他家當然是死有餘辜。但夜邑田氏畢竟是安平君田單之後,在齊地備受尊崇,眼下郡守擒田洸,族夜邑,收其財,必讓兩千裡之地震驚。田成子七十餘子,遍佈七十餘城,齊地諸田是為一家,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也會心生害怕,覺得郡守是要將諸田趕盡殺絕……”

    “總之,郡守的所作所為,是在積累怨恨、聚積禍患啊。《詩》雲,得人者興,失人者亡的。如今郡守出行,後邊跟著數以十計的戎車,車上都是頂盔貫甲的衛士,身強力壯的人做貼身護衛,持矛操戟的人手持櫓盾,緊靠車子奔隨。這些防衛缺少一樣,君必不能出行!”

    “俗諺雲,憑靠施德的昌盛,憑靠武力的滅亡,如此觀之,郡守的處境就好象早晨的露水,很快就會消亡一樣危險。如此下去,齊地諸田,都將視郡守為仇讎,長此以往,恐有吳起、商鞅之難,這就是我說的大禍臨頭!”

    長篇大論結束後,石生朝著黑夫長拜及地:“若有不對的地方,還望郡守勿怪。”

    黑夫卻鼓起了掌:“說得不錯,那位盧神仙真有個好弟子,若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個縱橫之士,或是儒生,而非方士。”

    石生笑道:“不才年輕時候,的確曾誦孔子之學,又讀過些短長之書,年到而立,才追隨了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