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970章 風口

    大小商賈們立刻呼啦啦地圍了上去,事關各家的未來,他們也顧不得禮數了,隨意寒暄一下後便匆匆問道:

    “二君,如何?”

    蘇離和白給對視一眼,二人離開咸陽回來的路上,已經商議許久,將官府的態度和透露的信息,基本都摸透了。

    “攝政讚揚洛陽諸賈殺盜首申陽,棄暗投明,其愛國拳拳之心,能與弦高相提並論!”

    高帽子先戴一頂,將洛陽商賈們都誇成“愛國商人”,然後便是正兒八經的政策了。

    “不過,鹽、鐵、金錫乃國之根本,仍需官府專營,商賈不得插手,但鹽一項上,今天下板蕩,軍旅少食,故特開一例,商賈有餘糧者,可運送糧秣予均輸、平準官,以換取鹽票,再憑藉鹽票,自行去鹽池處獲取等量鹽,便可自行轉運販賣,價錢不得超過平價一倍,在賣地再繳一道鹽稅即可……”

    說白了,就是官府把零售權都交給商人,只控制生產和批發這一環節——黑夫還是不放心讓猗氏直接承包鹽場,這個家族已在猗氏縣的土皇帝了,再將鹽場交還給他家還了得?

    猗氏為了合法獲鹽,會自行耕種,或從河東其他地方購入糧食,以換取鹽票,從而達到事實上的壟斷,而洛陽的商賈們,即便有心,也只能分到一杯羹。

    獲利最大的還是官府,鹽稅一樣沒少收,卻節省了運輸、銷售成本,無形中也少了許多官吏。

    “糧食呢?”洛陽本地產糧不多,通過商賈從外運送糧食,成了全城性命悠關的事。

    “糧食也如此,官府以平糴法統一購銷。”

    所謂平糴法,便是由國家控制糧食的購銷和價格:政府在豐年以平價收購農民餘糧,防止商人壓價傷農;在災年則平價出售儲備糧,防止商人抬價傷民,防止“穀賤傷農,谷貴傷民”。

    此外,高利貸也不準繼續發了,不準兼併田土,不準買農人為奴婢——走投無路的農夫,只能去找官府,或改隱官籍,做官方隸臣妾,或接受分配,作為移民。

    如此一來,囤積糧食、放貸,這兩個洛陽商賈的拿手好戲都被禁止,持續數月的自由放任結束了,他們又要回到秦始皇帝那個民間貿易凋敝的年代……

    “不過。”

    蘇離與白給商量過,接下來的消息他們可以偷偷不說,但官府很快就會派人來宣佈,與其到時候陷入被動,不如自己主動全盤托出,繼續做洛陽商賈的領袖……

    “夫纖嗇筋力,販脂、賣漿、灑削、胃脯、絲帛、陶器、木器等,官府都將放開,任由洛陽人從事貿易!”

    黑夫已決定,雖然整體經濟上仍繼承商鞅以來的基本國策,施行大政府的專營,但也除了要做出一些節省成本的改革外,在官府難以包辦的領域,也要允許民間力量的存在……尤其是洛陽這種非農人口占一半的地方,不讓他們從事工商,難道還指望彼輩在城裡種地?或者沒有生計,降階成無恆心的無產者?

    一定數量的民間私營經濟,也是對專營工坊的競爭,放進池塘的一條鯰魚。

    但黑夫也耍了花招,他嚴格禁止商賈們兼併土地,吸納編戶齊民為奴隸,又不懷好意地改了律令,宣佈從此之後,商賈及其子女不再受限,可以穿衣戴帛。

    “絲、糖、漆器這些奢侈品,乃是中華精妙之物,總得有人消費嘛,沒有皇帝花少府的錢買單,就讓再度富起來的商賈出錢罷……”

    雖然黑夫自己要提倡簡樸,但卻與在膠東混過,接觸了管仲之學的蕭何達成了一個共識。

    “儉則金賤,金賤則事不成,故傷事。”

    大家都不消費,就會造成商品流通的減少,從而妨礙生產營利的活動,故曰“傷事”。

    這世上的貧富不均是不可能消除的,尤其是在洛陽這種非農人口極多的大城市裡,少數富者佔據金字塔尖,而大批小工商和無產者低低在下。管仲認為,只有富裕的人不斷地消費,貧窮的人才有工作可做,他們生產絲帛、漆器,促進就業,平衡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