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984章 石頭

    咸陽以西三千多里外,是秦朝通往西域的大門,玉門關。

    玉門關城迥且孤,黃沙萬里白草枯,儘管條件尚無後世那麼惡劣,草原上有些野羚在遷徙,但中原的春風的確尚未吹拂到此,空氣乾燥而微冷,扼斷絲路的關城不大,加上週圍的障塞烽燧,僅能入駐五百人,還得靠狩獵補充伙食,根本無法提供上萬人的食物。

    唯獨玉門以東百餘里的敦煌,作為秦朝最靠西的小邑,屯有不少軍糧,勉強可供大軍充飢。

    密密麻麻的腳印離開玉門,從草原、戈壁上經過,抵達四方開闊的敦煌,他們是昔日遠征大夏的西征軍,此刻已將破爛的帳篷扎的敦煌城周圍。

    一年多前,在通往大夏的蔥嶺谷口,李信做出了決斷,願追隨他的人過谷,邁向未知的世界,而想回家的人,則由幾個都尉、司馬及軍正帶回。

    一萬五千人開始了艱難的東歸之旅,這一路上,對他們最大的考驗不是看得見的敵人,而是乾渴、飢餓和越來越低落的士氣。

    眾人從西域極西的山谷折返,又經過疏勒、龜茲、車師等一系列小邦,一點點挪回來。

    沒錯,只能用挪,五千里路,走了一年零五個月!

    一路上除了對北道諸城邦殘酷的戰鬥——因秦卒劫掠糧食引發的戰鬥,西征軍還不斷遭到嚴寒和瘟疫的襲擊,由於戰鬥傷亡、疾病困擾、飢餓襲擊,軍隊大量減員,有人對能否返回中原喪失了信心。

    當他們步入敦煌,比起來時,已經少了三分之一,沿途折損了一些,因為疾病、畏懼路途遙遠心生悔意,留在龜茲、車師了一些,那數千人成了中原在西域的第一批拓殖者。

    對回到敦煌的人而言,前途也不是那麼樂觀,因為他們才抵達,就聽說過中原傳來的消息:關於內戰,關於黑夫……

    “武忠侯帶著南征軍打進了咸陽。”

    “二世皇帝死了!”

    “黑夫如今是攝政,獨攬大權……”

    這造成了軍心極度不穩,西征軍主要是惡少年,但軍官多是關中良家子,他們擔心自家在內戰裡受到波及和清算,甚至對黑夫篡權,自立攝政的合法性也有爭議。

    一時間,西征軍陷入了巨大的分裂,有人不管誰當政,都要回家,誰也無法阻止他們!一部分人則覺得,中原局勢不穩,乾脆先留在張掖郡算了。

    更讓人擔憂的消息繼續傳來:多年前,被李信大敗,投靠匈奴的月氏王子做了冒頓單于的“右賢王”,率騎眾數千,勾結羌人,在猛攻張掖郡,開春後,已陷休屠澤,昭武城岌岌可危。

    如此一來,主張留在敦煌等地的話語更盛,他們甚至拉幫結派,堵在營門口大聲倡議,眼看分裂和流血即將發生,這一切,卻被一個堅毅的聲音打斷。

    “如此喧譁,出了何事?”

    不管多跋扈的軍吏老卒,方才有多叫囂,都停下了聲音,身子不由往外退了一步。

    人群如同被某種力量分開一般,往兩邊讓道,露出了一個身著皂衣,頭戴獬豸冠,鬚髮花白的瘦削軍法官,他身材偏矮,顯然是南方人,緩步從敦煌城中走來,面容毫無表情,恍如一尊石像。

    所有人都低下頭:

    “喜君。”

    “是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