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320章 庖丁解牛

    朱弟和張魚,都是第五倫微末時開煤礦收留的流浪孤兒。與跟著第五倫到處跑的張魚不同,朱弟多在第五里義學讀書,他是個老實孩子,頗為上進,曾立下護送第五霸從長安脫身的功勞,如今在第五倫身邊做秘書郎。

    今夜,他看到原本自己經手的那筐劉伯升軍中文書,在細柳營裡一進一出後,就忽然變得滿滿當當,憑空多了一大束帛書、簡牘時,還有些不知所措,只當是自己查漏了。

    而打開一份簡牘,嚇,墨跡還沒幹呢!

    每片上都是劉伯升寫給五陵豪強的信,表示上次收到他們的投效文書後十分滿意,約合某月某日在渭北響應,共擊第五倫……仔細看了半天,滿本的字縫裡都寫著兩個字是“栽贓”!

    “廷尉,這……”

    朱弟頓時明白了,愕然看向張魚和奉命整理這些名錄的廷尉彭寵。

    彭寵被第五倫點名來“調查”此事,自然也明白原因,既然他在戰場上沒本事,那就在其他方面出力,只能硬著頭皮接了這黑活,同時暗道:“難怪魏王讓我做了廷尉!”

    見朱弟面露不安,彭寵遂對他說道:“朱侍郎,你聽說過腹誹罪麼?”

    “漢武時,顏異與客語法令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遂被張湯告腹誹,下獄死!”

    這是漢武時酷吏張湯的發明,當時的大司農顏異與門客站在丞相府外說話,其客就漢武改制表達不滿,顏異聽完沒吭聲,只是稍稍撇了下嘴角。張湯得知此事後,馬上跟武帝啟奏,說顏異這廝身居高位,聽聞有人議論當朝法律不當,非但不加以反駁,還在心中暗暗加以誹謗,絕對是死罪。從那天起,大漢法條中便多了一條腹誹罪。

    彭寵道:“五陵豪右,亦是心懷叵測,羨慕渭南豪強得分上林苑,抱怨魏王所賜爵位微小。”

    “當劉伯升進軍時,彼輩既不肯出人力糧食支援魏王,也不送子弟來輔佐,竟欲作壁上觀,而助勝者。更有不少人,同時接受了西漢印綬,以列侯自居。”

    他們雖然還沒膽大到直接與劉伯升通信,裡應外合的程度,但下次呢?當第五倫與也頗受豪強支持的西漢角逐時,會不會在背後捅刀?

    所以彭寵認為,五陵豪右和顏異一樣……

    張魚替他將那不要臉的話說了出來:“沒錯,雖然沒有付諸實際,但彼輩在心裡,已經反了!”

    所以這是……腹反罪?

    這邏輯鬼才驚得朱弟都微微反唇,當然,以“腹反”為罪名當然不能公開說出來,於是就有了這份名單和一大扎書信,不是要證據麼?給他證據!

    既然是特地製作,那其中也就不存在“殺錯”,都是以第五倫記錄多年的小黑本子為基礎,按著當年因為富不仁被打叉,且後續沒有積極支持他的豪強,挨個點名。

    只要粗略將這名錄一看,就知道第五倫重點打擊的對象是誰了,他們有一共共同的名字:前漢遺老,元康列侯。

    漢宣帝元康四年(前62),施行了覆蓋面較廣的“詔復家”政策。詔令若干在高後、文景及武帝時代因各種原因失去“列侯”地位的開國功臣後代,重新恢復貴族身份。

    這批人有多少呢?一共一百二十四家!這固然是漢宣帝在除掉霍氏後,為了鞏固自己繼位合法性的寬厚政策,但亦也讓朝廷背了本已被漢武除去的一百多個包袱。

    這批覆侯者主要安置在長安周邊,恢復的不止是列侯,還有賜田,賜宅,如今幾代人過去,雖然在王莽時丟了侯爵,但都已經成長為跨裡連鄉的豪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