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67章 人與人是不同的

    人與人不能一概而論。

    第五倫親臨隴右,主要是為了在前線督糧,自己來做“蕭何”,順便就近微操。

    而公孫述也北上漢中,最初確實存了“皇帝對皇帝,一戰決天下”的心思,非要和第五倫在隴右掰掰腕子。

    然而北來之前,群臣輪番勸誡。甚至連丞相李熊也苦心懇求:“自莽滅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然今北方大勢已定,第五倫已擁數州之眾。”

    李熊希望公孫述能清醒些,勿要太高估蜀中力量:“荊邯等人皆言魏軍虛弱,關中可攻,重複昔日漢高故事。但陛下遣將暗度子午,卻為魏將岑彭擊滅,損兵數千,足見魏誠不可正面與爭鋒。”

    “隗囂雖在隴山苦持數月,仍難免大敗,助其殘喘尚可,欲復爭天水則難。從蜀地運糧去涼州,要連續翻越蜀道、祁山,比離關中更遠。且隴地冬日苦寒,蜀人習慣了溫熱,恐將水土不服,絕不可令大軍盡數北上,空國千里之外,決成敗於一舉!”

    他當然知道,對割據益州的成家來說,僅能自保,如果想要爭奪天下,必須要爭奪一塊前進的基地。

    但李熊看得很清楚,以蜀軍的戰鬥力,專向一路都有些勉強,否則就不會第一次東出三峽,竟被楚黎王這地方小勢力擊退,區區荊州兩郡尚不能克,又如何與勢力強大的第五倫爭鋒於北方呢?

    一旦將兵力、糧食全投到隴右戰場上,成家就再沒精力做收服南蠻、東出荊州這些事了,最後主力被殲於外,民眾疲乏於內,就連三分天下都做不到,而要迅速敗亡了!

    別人規勸,公孫述還嗤之以鼻,但李熊乃是謀主,讓他開始猶豫:“難道就這樣坐視隗囂敗亡?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朕還是懂的。”

    “對隗囂,要救,但也不全救。”

    李熊對除卻巴蜀以外的地區毫無感情,提出了一個陰險的計劃:“倒不如只遣萬餘兵力留在祁山以北,替隗囂保住隴西數城,作為成家外屏。”

    既然無法取隴右精騎為成家所用,那就毀掉它!讓隴西數城,變成魏國的膿瘡吧!永遠好不了,永遠爛在那,只要能利用隗囂和隴人持續不斷的反抗,拖延第五倫進取中原、東方的速度即可!

    “而陛下則可騰出手來,全力南向,跨有荊益!”

    ……

    所以公孫述抵達漢中,不是為了進軍,而是督促主戰派退兵。

    但他面子上卻做得很足,先發了詔令,痛斥第五倫欺負大漢末裔孺子嬰,公孫叔叔要來打抱不平,同時也做足姿態:“你看朕都親自來救隗囂及了,也算仁至義盡。”

    但實際上,公孫述卻令大軍留在武都、漢中守備,之前北上的蜀兵兩萬人,也要撤回來一半。兵力要少到當地糧食能養活的程度,避免和魏軍打野戰,就依靠堅城險隘守。

    如此才有了賈覆被勒令退兵之事,這其實是公孫述之意。

    一直往返於隴蜀,替主公苦心求援的方望,得知隗囂再敗於狄道,頓時大急,三番五次求見後,才得到公孫述接見。

    公孫述自稱白帝后,大搞讖緯,同時極重儀仗,他學著漢家制度,出入仿效天子法駕,鑾旗旄騎,陳置陛戟,然後車駕才出房闥。

    而得到隗囂令方望送來的斬蛇寶劍後,更是愛不釋手,常讓侍從持於左右,而那傳國玉璽則親自攜帶,見誰都捧著。

    方望就如此經過了一層層繁文縟節,才在修得富麗堂皇的白帝宮見到這巴蜀天子,實在是有些心累,也覺得這位修飾邊幅的公孫皇帝不像成大事之人,但為了對隗囂的承諾,也只能伏拜,苦苦懇求。

    但方望陳述的利弊,公孫述都聽膩了,只敷衍著方望,心裡早已放棄力爭隴右,讓隗囂爛在隴西最後數城,不死不活就行。

    方望何等聰明,也察覺到了公孫述態度變化,心中大駭,遂哈哈大笑起來。

    按照套路,公孫述要疑惑地問“先生為何發笑”,方望就能乘機施展唇舌之術了。

    豈料公孫述今日也不想與他囉嗦,只給侍從使了個顏色,他們頓時怒道:“豈敢在天子面前失禮發笑,轟出去!”

    方望聞言一愣,但他反應快,趕在衛士拎著自己扔出去前,索性往地上一癱,哇哇大哭起來,哭得捶胸頓足。

    這大喜大悲,實在是太難看,倒是讓公孫述不好趕他,只嘆息道:“先生何必如此?”

    方望這才得到了說話的機會,頓首道:“臣為第五倫沒了阻礙,將一統北方而苦笑,也為蜀國未來註定的滅亡而慟哭!”

    他道:“以臣觀之,陛下莫非是想撤走大軍,只留少數外援,僅助隗王維持隴西數城,與魏軍長期對峙而已?”

    小心思被道破,公孫述臉上無光,覺得此人知道得實在是太多了,甚至起了點殺心,方望卻繼續道:“向陛下獻策之人,恐怕不懂隴上形勢啊。”

    “隴山若唇,天水如齒,隴西則似舌,無隴山則無天水,無天水則隴西亦將失。如今狄道這舌尖已丟,魏軍便能一口氣衝到舌根,僅靠上邽等數縣,難道就能阻止第五倫將這舌頭連根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