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94章 預判

    武德二年,二月初。

    濮陽城對岸,有一道綿延百里的長堤,名曰“金堤”,乃是漢朝時修築的石堤。

    但再固若金湯,在黃河水年復一年的衝擊下也有破綻,如今金堤右岸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那裡名為“瓠子”,位於黃河轉彎處。漢代決河,九次有五次與它有關。漢武帝也曾發動數十萬人搶修,沉白馬玉璧於河,命令文武百官及隨從,都去負薪背柴,參加塞河。可時過境遷,瓠子口的竹排竹筐朽壞,加上極端氣候越拉越多,終於導致了王莽年間的決口。

    如今大河改道,向東濤濤而去,只徒留金堤佇立在原處,周邊皆是旱地。

    向子長手下的河內民夫們,就靠在金堤下躲避太陽。

    河內的戶籍制度做得不錯,他們這些因受赤眉所害,毅然應募入伍的人,地方官府會優先貸給種子,眾人感激皇帝之餘,只擔心家裡的老弱婦孺能不能將繁重的春耕幹下來。

    至於在軍中立功受賞?眾人慢慢地沒這指望了,魏軍不比當年,內鬥得厲害,明面上在第五倫麾下鐵板一塊,實則各個系統都暗地裡挑肥揀瘦呢。這次大戰,冀州系、司隸系、馬援系湊在一起打,偏將軍想掙雜號,雜號指望重號,重號將軍呢,保不準還想混一個“國公”噹噹。所以上層請戰頗為積極,尤其是打順風仗時,更是誰也不讓誰,隸屬於太守馮勤的河內民夫們只能跟在最後,屁都撈不到。

    “更何況,禍害吾等家的赤眉賊,皇帝說不打就不打了,這算什麼?”

    有人嚼著後方送來的乾糧嘟嘟囔囔,他們仇視的目光看向金堤的另一側,一群赤眉俘虜在官兵看押下,也在那幹著苦活,皆是城頭子路部下。河內人記著自家被搶的經歷,想過去找不痛快,卻被官員堵了回來,故而心中多有不忿。

    聽說其他地段也有民夫與赤眉俘虜鬥毆之事發生,官吏一般是拉偏架,民夫佔上風時不去管,赤眉俘虜要反敗為勝才去制止,但民夫們頂多踹幾腳,揍幾拳,還是覺得不解氣。

    “只讓彼輩做苦力,太心軟了。”

    “依我看,應該全捆了沉河裡!說不定沉了他麼,大河水就不鬧了。”

    “向甲長,你說是與不是?”

    向子平不曾言語,但心裡只覺得,魏國皇帝果然沒受過和他們一樣的苦,靠著凌洪擊敗城頭子路後,竟將其收編,儘管城頭子路收募完舊部就被軟禁,只作為馬骨,但營中傳言,說皇帝會給他封官云云……

    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這句話果然放在什麼時候都不過時。

    就不怕寒了魏地、河內人的心?他們才是冒矢石,流血汗,為皇帝征戰天下的主力軍啊,莫非第五倫不僅想做魏地人的皇帝,還想當赤眉、流寇的皇帝?

    對第五倫,他們感激歸感激,抱怨歸抱怨,反正眾人也死了“得戰功”的心,只想趕緊幹完活打完仗,回家還能趕上農事。

    這時候金堤上的鑼響了起來,是保長來催促了:“這都吃了半個時辰,日頭也沒那麼辣了,里閭中的驢也不敢這麼歇啊。”

    眾人只能從陰影下起身,匯入了運送木材、門板的大軍中——他們的主要任務,便是在瓠子口修一道浮橋,因為可以藉助金堤,能省很多麻煩。

    來自河內的船隻,在瓠子口用繩索連在一起,向子平他們則帶人將木頭、門板搭在船上。

    原來,進入二月份後,濮陽城的赤眉軍主力忽然就往南撤走了,魏軍高層推測,他們是要逃跑!

    看來,赤眉軍還是發揚了善走的傳統,跳出這個第五倫、馬援設在河濟之間的包圍圈,既然西、東、北皆被魏軍借地勢堵死,那就只能向南,南邊一馬平川,從陳留到定陶,是寬達三百里的平原,唯一的阻礙便是濟水,但濟水相比於黃河,便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