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160章 挑動黃河天下反

    地皇三年一月初,離開馮勤的家鄉繁陽縣後,行春的隊伍向東北方行進,漸漸進入魏縣地界。

    一個看似車軲轆話的問題從第五倫口中問出:“魏縣為何要叫魏縣?”

    聽起來是“倫何以為倫,秀何以為秀”一樣的廢話,但第五倫確實疑惑好久了。

    “我聽說,古時魏侯國兆隊(河東),而戰國時的魏國也將都城定在安邑,所以那一帶稱之為西魏。”

    “可這大河之北,只屬於魏國不過百餘年,而後就歸了趙國。為何卻設了魏郡,又有了魏縣?偉伯,你且說說。”

    馮勤倒是很清楚這些郡中掌故,立刻應道:“本地原名棘蒲縣,據說魏武侯時,曾建別都於此,築城,多有魏國公子官吏來此居住,當地遂稱之為魏城。”

    原來,本是本地人對統治者聚居區的稱呼,可到了漢朝,重新給各郡定名時,一聽當地人“魏城”的叫法,遂命名為魏縣,郡為魏郡。就這樣沿用下來,戰國時本該是趙人的當地百姓,如今已以魏人自居——不過到了兩千年後,這裡劃歸了邯鄲市,又成趙地男兒了。

    魏縣就在半日路程之外,但第五倫卻不急,讓馬援帶隨行的三百流民兵在亭驛休憩,他自己則吩咐門下五吏和親衛臧怒,往東:“先帶去看看大河故道。”

    遠遠能望見猶如長城般的黃土塬出現在地平線上,馮勤年輕時來過這邊,指著它們告訴第五倫:“郡君,那便是趙垣,戰國時齊趙以鄰為壑,便在此築河堤。”

    等近了時,第五倫登上土垣,放目望去,在依然冰封的大地上,看到了一條壯觀的蚯痕!

    它從西方逶迤而來,橫跨冀土,仿若遠古巨蛇爬行留下的痕跡,但地勢卻反高出周邊許多。

    這便是黃河故道,由於多泥沙、渾濁的河水在齊、趙大堤的夾峙下流動,塑造出了一條真正的懸河,河床高高在上,殘堤更高。

    崗上的寬闊凹槽裡,殘存著一些凍住的沼澤和水窪,春天的時候,這裡應該滋長著半浸半露的簇簇叢叢,還有大片的荒沙崗子,間錯著樹林和灌叢。

    偶爾還能看到地上有密密麻麻堆積的魚骨蚌殼,白森森的,像是巨獸死去留下的骨駭。

    天下有成千上萬條河流,唯黃河脾性格外暴躁,自春秋時起,她曾在這條故道奔騰了六百年,但就在始建國三年(公元11),卻又暴躁地拂袖而去。

    第五倫在將馮勤叫上堤來,問他道:“當年河水決口的時候,偉伯多大?”

    “十三四歲。”馮勤比第五倫大幾歲。

    “還記得當時情形麼?”

    當然記得。

    馮勤一閉眼,就能想起那年秋天,整個魏成郡吃都吃不完的魚肉腥味。

    當時他還是個孩子,在家中讀書,忽然被鄰家孩子興奮地跑來,說河水乾了,大家都在撿魚。

    孩子們立刻往一天路程外的大河趕,抵達後上去一看,果然昔日浩浩湯湯寬達數里的大河,居然在本該是豐沛的季節乾涸!

    那些水窪裡滿是垂死掙扎的魚,一條擠著一條,魏地人的年輕人像是瘋了一樣下去撿。

    但與年輕人的興奮不同,在老一輩的臉上,馮勤只看到了驚愕、畏懼和絕望。甚至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一屁股坐在土堤上,像失去母親的孩子般痛哭流涕。

    “萬事休矣。”他們是這樣對天哭嚎的,那時候馮勤還不明白。

    因為黃河是在治亭郡濮陽附近決口的,魏郡運氣極好,不在黃泛區,躲過了大水滅門的慘劇。可東南方的兗州、青州就慘了,黃河一旦失控,就跟脫韁的野馬般到處亂流,尋找新的河道,導致十幾個郡遭災,無數人失去家園,百姓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