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185章 垂死病中驚坐起

    六月份時席捲綠林的瘧疾,很快便傳到了王師軍中。

    即便軍吏們驚恐地將從綠林山裡出來投降的老弱,不加區別統統處死;即便大軍匆匆後撤百里,回到漢水邊駐紮避疫,依然沒能逃過瘧疾的追殺。

    江漢滔滔,岸邊瀰漫著溼熱的霧氣,瘧疾伴隨著秋後炎熱的天氣和雨水肆虐,嚴尤費勁千辛萬苦從豫州徵來的大軍,熬過了與綠林的對峙,卻在病魔侵襲下成建制倒下。

    短短月餘時間,漢水畔的荒地都快不夠埋人了,許多里閭遭到波及,有時甚至只能將袍澤燒掉,而一些被拋棄的軍營裡,更是有無數躺著等死的士兵和腐爛的屍體。

    甚至連納言大將軍嚴尤,也因在大疫期間不信邪,堅持巡視營中,回來就身體不適。

    畢竟,疫情可不分什麼高低貴賤,不論你是將軍還是士卒,一著不慎,在瘧疾面前該倒還是會倒。

    但將軍倒下後得到的照顧和藥養,也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嚴尤熬過寒熱交替的發病,打完了擺子後度過了危險期,但整個人彷彿瘦了一大圈,躺在榻上形銷骨立,每日靠一點稀粥過活。

    可他恢復點清醒後,依然讓人攙扶自己起來,堅持召開軍議,商討對策。

    “還望將軍好生安養!”

    竇融、岑彭、任光等軍吏在帳內朝老將軍下拜,勸他不要硬撐。

    嚴尤嘆息道:“我在陛下面前立了誓言,年內平定綠林,眼看大勝在即,卻不想遭遇大疫,如今綠林殘部趁我軍避疫而遁,嚴尤難辭其咎,豈敢再躺著一動不動?”

    “就算全軍上下都染病而臥,只剩下老夫一人,這仗仍然要打!”

    他心急如焚,讓人攤開地圖,官軍經過幾次移營後,其所在位置,是漢水邊的宜城縣(湖北宜城)。這瘧疾太過可怕,大軍一個月內至少損失了上萬士卒,或死或病,失去戰鬥力。剩下的人也士氣低落,連斥候情報了遲緩了許多。

    所以直到前幾日,嚴尤才得知,綠林根本不是集體南下,而是兵分兩路,一南一北!

    “綠林賊南下之兵萬餘,號下江兵,出雲杜,過章山,接下來……”

    因為沾了第五倫的光升官,又被嚴尤選入軍中做校尉的岑彭說道:“賊人是想要像去年一樣,攻克竟陵,然後或遁入雲夢與江夏賊合兵,或向西破華容縣,同南郡賊勾結,進攻江陵。”

    嚴尤認為應該是後者,因為那麼多賊兵,進雲夢澤裡也找不到太多吃食,他們還是會繼續襲擊縣城。

    他咳嗽著下令道:“竟陵、華容等縣,肘腋荊楚,噤喉江漢,舟車輻集,水陸要衝。春秋時,為楚之郊郢,乃是江陵門戶,憑此可御江夏來敵,一旦有失,江陵危矣!不容有失。”

    嚴尤點了校尉岑彭的名:“君然,你帶著分營而處,未曾染疫的前隊兵三千南下追擊綠林,南郡兵亦將受調遣助你,務必攔住下江之賊!”

    “南郡江夏水網縱橫,可看準賊人半渡時擊之!”

    “諾!”岑彭領命而出,而主薄任光出門送他,卻拉著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岑彭道:“君然,你我乃是前隊同鄉,被嚴將軍賞識,最初是因為沾了第五伯魚的光,嚴將軍師徒於吾等有知遇之恩,確當報答。”

    “沒錯。”實心眼的岑彭也這麼想,但任光卻勸他道:“可如今的形勢不妙,南郡、江夏鬧災,民不聊生,這是你我親眼所見。我聽說綠林賊本已遭瘧疾重創,可出了山後,投奔的人越絡繹不絕,可官軍卻越打越少。你縱能攔截彼輩一時,難道還能扭轉大勢麼?”

    岑彭不太高興:“伯卿此言何意?”

    任光長拜:“我只望君然能多為自己,為宗族考慮,凡事勿要太拼,這朝廷,不值當吾等賣命啊。”

    “伯卿好意,岑彭心領了。”岑彭卻道:“我過去十餘年都是小小縣尉,為人所輕,名姓不揚於世,幸得嚴公賞識提拔,讓我做校尉,如今又委以重任,讓我單領一軍。”

    “嚴公哪怕重病嘔血,亦要忠於君事,我岑彭,又豈敢不忠於嚴公託付呢?”

    言罷朝任光作揖,大步離開。

    而營帳之內,嚴尤對另一支北上的綠林賊新市兵,其實更加在意。

    “因我部扼守江漢,故而綠林只能繞了大圈子,北攻隨縣,欲入南陽。”

    嚴尤的目光在地圖上游走:“此地山溪險要,東接黽厄之塞,北蔽宛鄧之饒,實為鎖鑰重地。綠林賊若取隨縣,東出黽厄三關,可以兼潁汝,北上宛城可以威脅中原,《左傳》曰:漢東之國,隨為大。楚武王經略中原,先服隨、唐,而漢陽諸姬盡滅之矣,萬不能使其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