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195章 凜凜人如在

    數日前,地黃三年十月初,立冬日前夕。

    馬車在向南狂奔,劉秀親自駕車,鞭子猛抽老馬,讓它沿著大道沒命的跑,嚇得同行的朱祐緊緊抱著車欄:“文叔,後面沒有追兵了,慢一些吧!”

    劉秀卻絲毫不停,雙目死死盯著前頭。

    “我的運勢果然很不好啊。”劉秀心中如此感慨,也沒有兄長的當機立斷,宛城的舉事,他給辦砸了。

    具體來說,倒也不是在劉秀身上出了漏子,而是宛城李氏自己行事不秘,本想約合城中的兵曹掾合謀挾持郡大尹甄阜,結果恰逢東方“無鹽大捷”的消息傳來,兵曹掾覺得大新王師還是有戰鬥力的,立刻反悔,向官府暗暗告發了李通兄弟。

    甄阜倒也沉得住氣,先不聲張,立刻派人回報常安,同時讓兵曹掾邀約李通兄弟進城,商量舉事。

    劉秀當時就在李府,下意識感覺到不對勁,告誡李氏兄弟當心,李通遂讓人冒充自己入城,果不其然,才進城池,替身就被拿下了。

    而官府大兵也乘機圍攻李氏塢堡,李通佈置好的各路勢力只好提前舉事,因事發倉促,又被官軍包圍,只能各自為戰。李通困守塢堡,李秩帶著劉秀、朱祐前往他家控制的鐵工坊,想發動兩千鐵官徒舉事,卻在半道上遇敵走散。

    而劉秀只能帶著朱祐逃了出來,看來李氏是沒法倚仗了,索性向南奔逃,當務之急是去通知兄長伯升,李氏沒法裡應外合,一切都得靠舂陵劉氏自己了。

    他們一路遭到官府追殺,好在劉伯升的朋友遍佈南陽,幾乎每個縣、鄉,只要報上兄長名號,都有人庇護劉秀,掩護他脫身。

    但也有出紕漏的時候,途經育陽縣時,二人就被一股奉命來追拿他的郡吏追上,在城裡跑散了。

    “劉文叔,看你還往哪裡跑。”

    緊追劉秀不捨的小吏身材高大,手持兩把短戟,背後還負有一把強弩。劉秀親眼看到幾個掩護自己的本地輕俠被此人一戟一個撂倒,如今被他逼到死衚衕裡,眼看是無路可逃。

    而劉秀的佩刀也在打鬥中被擊飛,如今只剩下懷中被稱為“樊噲”的小刀。

    這生死關頭,劉秀卻鬆開了刀柄,竟朝對方作揖:“壯士驍勇,劉秀過去竟然沒見過你,實在是枉為南陽人,不知如何稱呼?”

    小吏見劉秀臨死竟不慌,也不急著拿下他,說道:“陳俊,字子昭。”

    “聽子昭的口音,是西鄂縣人吧。”劉秀道:“吾兄伯升在西鄂縣也認識幾位豪俠,不知子昭可認識?”

    劉秀一一道出那幾人的名姓,果然都是西鄂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一二人陳俊還打過交道。他殺氣稍減,罵道:“劉秀,你這是何意?等待不及,要報出謀逆的同夥麼?”

    劉秀搖頭道:“若我說他們真是同黨,子昭要報予郡府知曉麼?若彼輩在西鄂響應,子昭的宗族能夠保全麼?”

    見陳俊面露猶豫,劉秀乘機道:“如今綠林北上,近在咫尺,而官軍不能禁止。眼看南陽即將大亂,我家這才與李氏合謀反新,如今舉事在即,雖然李氏敗露被困,但舂陵遠在南方,難道郡上還能神兵天降去阻止麼?”

    “劉秀只是舂陵劉氏一個普通子弟,有我不多,無我不少,子昭擒殺我無關大局,甚至得不到太多賞賜。但只要舂陵舉事,南陽形勢必將大變,一旦我兄長成了事,子昭豈不是要和劉氏結仇?”

    “反過來,若是子昭能放了我,這份恩義,劉氏謹記於心。”

    “這其中的利害,還望子昭考慮清楚。”

    陳俊只猶豫了一會兒,他奉命跟隨長吏追捕劉秀,沿途但見各縣豪門名士紛紛庇護於他,哪怕是素不相識,只要報出劉伯升之名,就有人甘願被連累致死,也要出手相助劉秀,真是令人心驚。

    思索劉秀所言確實有理,再想想,好啊,這大新朝已經好幾個月沒法月俸了,小吏們卻還要受其馭使,為了官府結這大仇作甚?

    於是陳俊遂讓開了一條道:“你走罷。”

    “只望他日能與子昭再會!”

    劉秀朝陳俊再作揖,匆匆離開這條死巷,一摸後背,盡是冷汗。

    朱祐暫時是找不到了,劉秀只能孤身南下,就這樣跌跌撞撞跑到新野鄧氏,得到了二姊丈鄧晨、好友鄧禹接應,才算安全。

    鄧晨和鄧禹都參與了舂陵劉氏的謀反計劃,如今聽說事情出了大紕漏,宛城李氏自身難保,沒法裡外響應,都不由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