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250章 運輸大隊長

    第五倫曾數次出入壽成室見王莽,都是從東闕蒼龍門進,極少由北闕玄武門入。

    這主要是因為,自漢朝時起,兩闕的政治功能便不盡相同:東闕用來接待內諸侯入貢、群臣上朝,出門就是丞相府以及群臣居住的尚冠裡。

    而北闕作為正門,則多用來掛各路胡王、單于、越王的頭顱,規格不夠還上不了城頭。每逢蠻夷入朝,大鴻臚和典屬國就帶他們從蠻夷邸一路到北闕參觀,指著闕上笑著說這裡掛過誰誰誰。

    但也有一種漢、新兩百餘載沒遇到過的狀況:外軍入城,以下克上,勝利者不收刃,不束甲,堂而皇之地從北闕開進來。

    這種感覺,和作為臣子時小心翼翼行於宮中是截然不同的,第五倫算是明白,當年劉邦初入咸陽宮時是什麼感覺了。

    筆直的大道直通前方巍峨宮室,伏倒在兩側的官吏侍衛、小心翼翼抬頭看你的宮人,數不盡的甲兵簇擁在後,天地間唯我獨尊,世界中心就在腳下,踏著它能登上權力巔峰,真該喊一句:“大丈夫當如是!”

    而他麾下的軍吏兵卒們亦然,一個個咧著嘴,心中的自得洋溢在臉上,亦有人左顧右盼瞪大了眼睛道:“這就是皇帝的塢堡,如此之大,他住得過來麼?”

    “吾等替他住!”已經有人興致勃勃,準備夜宿於內了,不過一看宮婢都傻了眼,王莽只留了又老又醜的漢時舊人,這十多年居然沒怎麼納新。

    方才在外投降的立國將軍趙閎還算做了點實事,約束住了宮衛,將壽成室們緊閉,杜絕了亂兵和無賴衝進來拉金銀細軟,如今防務被第五倫接管,又分派重兵守備四闕。

    “伯卿。”第五倫點了剛剛抵達的任光:“汝帶人分赴尚書檯及宮中三公、四輔及九卿官署,將所有文書封檔,尤其是天下山川地圖、戶籍稅收。”

    任光應諾而行,第五倫只將他當低配版的蕭何來用。

    又點了從城北趕來通報,說族兵已渡過渭水的第八矯:“季正擅長詩書,且趕赴天祿閣、石渠閣、麒麟閣,護住典籍。”

    這一位,可以當漢時的楚元王劉交來使。

    而第五倫自己,則直奔共工府而去。

    雖然被王莽改了個名,但共工和少府職能一樣,負責徵課山海池澤之稅和收藏地方貢獻,以備宮廷之用;還得設立許多工坊,承擔宮廷所有衣食起居、遊獵玩好等需要。

    故而其機構龐大,其中有一個官名叫“中臧府令”,專門負責儲藏少府搜刮來的金帛,就在宮省之中!

    叫第五倫驚訝的是,常安處處混亂,連宮中各官署也不例外,人多遁逃,各顧念其家,基本都癱瘓了。

    唯獨隸屬於共工府的各個機構,卻依然在運轉。府吏們持刃在外,格殺了不少想趁亂劫掠的宮衛,屍體倒斃在門前。

    直到第五倫帶人抵達,他們見事不可為,才扔了兵刃束手就擒。

    第五倫下了車,掃視這群最後一刻都堅守崗位的官員:“共工宋仲子何在?”

    “我便是宋弘。”

    人群被分開,一個人走了出來,被攔在距離第五倫十步之外。

    雖然過去在宮中見過一兩次,但從未交談過,卻見宋弘儀表堂堂,頗有威儀,論俊朗,第五倫見過最出眾的人就是馬援,而這宋弘竟不遜其下,馬丈人完全可以問一句:“吾與常安宋公孰美?”

    第五倫下了車,走到宋弘面前道:“立國將軍等人,皆去迎我,九卿尚在常安者唯獨宋共工缺席,為何?”

    “今日不是休沐日。”宋弘說話一板一眼,不給第五倫好臉色。

    “既然如此,我便要守衛共工府到最後一刻。”

    “好一個泰山崩於前而不卸其責的宋仲子,我與常安人約法五章,二千石以下官仍其職,宋公可願繼續守?”

    宋弘仰著頭:“我為陛下而守,不為叛逆。”

    “大膽!”第五倫身後士吏勃然大怒,卻被第五倫止住。

    第五倫道:“陛下……王莽他,拋棄京師,拋棄汝等逃走了。”

    “是被他的臣子逼迫而走!”宋弘目光死死盯著第五倫:“第五伯魚,你以新臣而叛,辜負了陛下厚望!”

    面對這質問,第五倫居然鬆了一口氣,甚至還有點感動,他進常安快一個時辰了,見過稽首乞降者,見過為前朝叫魂者。宋弘卻是第一個斥責他“叛新”的人,足見大新忠良,果然是寥寥無幾。

    第五倫嘆息道:“王莽,也辜負了吾等的厚望啊,更辜負了天下,迷信天命,暴虐於民,總得有人站出來推翻他。”

    這是事實,宋弘曾力請王莽將多年來攢下的黃金分發給北軍士卒,以激勵士氣,但王莽卻把希望寄託在南郊哭天上,讓宋弘大失所望,心都涼透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沒有繼續斥責第五倫,只拱手:“吾聞食人食者死其事,弘今為階下囚,唯一死而已,請動手罷!”

    第五倫搖頭道:“宋公乃是吾老友桓譚故交,若是傷了宋公,桓君山定要痛斥於我。”

    他湊近宋弘,低聲道:“依我看,這滿城文武人人皆可殺,唯獨宋仲子不可,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我雖反了王莽,對宋公,卻只有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