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26章 獨立

    鉅鹿郡宋子縣雖不如下曲陽繁華,但早在戰國時便是趙國大城,燕國樂師高漸曾逃避秦始皇追捕,在宋子隱藏為傭,他在此擊築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

    而因為這層淵源,“築”這種樂器,也成了宋子人的最愛,樂風酷似燕地,慷慨悲歌。如今大姓耿純還鄉,光復本縣,宋子人便在城頭執竹尺,擊築歡慶。

    耿純抬頭看到這一幕,喜則喜矣,卻讓人將在高處擊築的老人們請下來。

    “別忘了高漸離是如何刺殺秦始皇的。”

    若是魏王倫入城時被刺客盲狙一築砸碎腦袋,那可就神作了。

    自從去魏郡給第五倫做副手後,耿純已經許多年沒回故鄉,眼下帶大軍抵達耿家塢院外時,卻見昔日的高門大戶,只剩下一片丘墟。城外的祖墳也讓銅馬給刨得一乾二淨,陪葬品被盜竊一空,屍骨隨意拋灑,與餓殍及戰死者混雜在一起。

    死人倒了大黴,但好在活人沒事,耿家人早在一年多前,便被耿純陸續接走。

    “福兮禍兮。”耿純對軍中的族人說道:“魏王剛剛起兵鴻門之際,劉子輿也自立尊號,連我亦能受了北漢御史大夫之印。後來漢魏敵對,北州疑惑,我宗族眾多,生怕汝等生出異心,犯了糊塗,是以舉族遷至魏地,以絕反顧之望。”

    “當初汝等不願離開,卻因此逃過一難。”

    現下倒是不可能再有人犯嘀咕了,河北形勢已定。

    等第二天,第五倫也入得宋子城後,得知了耿家廬冢遭難之事,遂大度地表示:“等滅了劉子輿,餘要給伯山重建耿氏塢院。”

    又似是半開玩笑地說道:“若是伯山願意,可更易封地,來做宋子侯,富貴還鄉!”

    耿純卻婉拒了魏王的好意:“大王,臣不打算回宋子了。”

    若昔日他家窮困如今富貴,那當然要錦衣在故鄉走一走,但耿家過去就相當於宋子縣封君,如今再回來裝給誰看?

    耿純對家鄉不眷戀:“樹挪死,人挪活,昔日族中墳冢還在時,族人安土重遷,不肯離開。如今既然被王郎所毀,倒不如乘機遷走,大王需要耿氏去哪,我家就去何處!”

    這番政治表態,讓第五倫頗為舒服,若耿家留下,“河北第一豪強”必是他家。

    但耿純先前聽聞第五倫在關中所作為,知道魏王雖暫時拉攏河北豪姓打擊銅馬,但事後肯定會加以壓制,自家身為”外戚“,在冀州也頗多姻親,還擱在這阻礙魏王施政,實在不妥。

    離開河北,不會影響耿氏富貴,留下來反而會被各路愚蠢的親戚拖累麻煩,還是走為上策。

    南路大軍入駐宋子城後,某位將軍也繞路過來謁見魏王,正是來自漁陽的吳漢。

    不過從東路軍趕來聯絡的繡衣都尉張魚,卻早吳漢一步到達宋子。

    ……

    當第五倫問張魚,吳漢如何時,張魚便能搶先給魏王留下印象。

    “河間的事,臣與吳漢皆有過錯,臣的錯還更多些,雖是漁陽兵先開釁射箭,部下被迫還擊,但我身為繡衣都尉,專管敵情,卻連對面究竟是敵是友都沒搞清楚,就任由麾下與之交戰,實在是大過。”

    不愧是第五倫帶大的,張魚說話很講究藝術,對容易被認為是“公報私仇”的河間誤擊友軍事件,哪怕自己稍佔理,也帶過不提,只講了吳漢不肯跟他去拜見東路主帥馬援,而自行其是。

    “萬幸,吳漢及漁陽突騎切斷了銅馬東路軍補給,使其內外交困,也算助了馬國尉些許。只是類似的事可一不可再,漁陽突騎雖驍勇,但畢竟是初降的客軍,總得聽大王調遣才行,而吳漢雖有才幹,卻也性情桀驁,不易服人。”

    如此一來,好話壞話全說了,暗示吳漢跋扈,第五倫不動聲色,讓張魚下去,召吳漢來見。

    吳漢畢竟剛從百里外趕來,風塵僕僕,能明顯看到衣上的冰渣,溼一片幹一片,髒乎乎的,有些地方還在脫甲時扯破了,也顧不上洗沐,一身馬味。

    他容貌乍看敦厚,身材不高,與第五倫差不多,二人就算站著也能平視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