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488章 蟲子

    第五倫瞭然:“看來文淵說對了,赤眉偏師攻鄴城是假,想要誘我主力援救是真啊!”

    可赤眉也沒想到,釣到的居然是第五倫這隻老烏龜,爬得又慢又穩,殼硬啃不動,不撤,難道還要跟他決死不成?

    “眼下赤眉在向東撤離,多半是要經冀州清河郡,回其老巢平原郡去……”

    第五倫當然不能坐視他們從容逃走,這就意味著,又要追擊了。

    這不是第五倫擅長的事,他只暗道:“我討厭運動戰。”

    “好在,有個地方,赤眉肯定會去!”

    “元城!”

    ……

    第五倫所料沒錯,城頭子路對他確實毫無興趣。

    “我軍就算全收攏到一起,也只有五六萬人,第五倫是皇帝,肯定有幾個師,手下不會少於此數。”

    作為老對手,城頭子路很清楚,赤眉在沒有兵力優勢時與魏軍正面交戰,除非對方心急犯錯,否則很少有機會能贏。

    故而一聽說是魏國皇帝親征,立刻撒丫子跑路。

    更何況,他們還有一樁重要的事得做!

    在渡河時,城頭子路就給部下定了兩個集結之處:其一是鄴城,為了嚇唬一下魏國君臣,其二則是元城縣。

    城頭子路對元城縣城恍若未見,帶著部屬直撲城外的沙麓山,這是遠古時黃河運動留下的痕跡,大平原上有許多起伏連綿、大大小小的沙丘,有的高達數丈,它們並不穩固,風吹雨打後時常塌陷。

    據說古時,沙麓山高數十丈,但在春秋之際卻轟然崩塌,連帶山下的“五鹿城”也被埋了。此事在春秋列國引起很大震動,還有人占卜說:“陰為陽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後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

    於是五百多後,一戶王姓人家從齊地搬遷到元城縣委粟裡,其後代生下了一個叫王政君的女子,她有個侄兒名叫王莽,王莽當上安漢公那年,正好是沙麓崩塌的第六百四十五年……

    這傳說不知是古已有之,還是老王莽讓人編的,反正最初靠姑母裙襬上位的新室皇帝,儼然將沙麓奉為聖山,土德的象徵。

    第五倫還是新臣時,入主魏郡,一大政績就是保住了沙麓,沒讓赤眉破壞,他甚至向王莽提議:在沙麓山上雕刻皇帝陛下塑像……

    但這計劃還沒實施,第五倫就反了,今日赤眉所見,依然只是被圍起來當寶的沙麓,以及圈在裡面的王莽祖墳廟宇,第五倫撤掉了祭祀與香火,卻並未加以破壞。

    城頭子路對眾人說道:“多年前,大河決口,王莽為了保住其祖墳及沙麓山,竟不加堵塞,以至東郡、清河、渤海、平原人遭洪水席捲!”

    城頭子路的部下多是黃河兩岸居民,大洪水到來時,他們毫無聞知,直到堤防驟潰,洪流踵至,財物田廬,悉付流水。當時澎湃動地,呼號震天,其悲駭慘痛之狀,記憶猶新,今日重提,多有拭淚者。

    當場葬身魚腹不知凡幾,他們是靠著攀樹登屋,浮木乘舟,得以僥倖不死。

    可苦難並未結束,接下來死的人更多,大都缺衣乏食,昏聵腐朽的新朝官府又不肯賑濟,瘟疫疾病橫行。

    更可怕的是洪水過後土地的鹽鹼化,真是絕了所有人的希望!連續幾年,大河沿岸各郡頻繁饑荒,粟收往往只有一、二成,一些郡縣秋糧完全絕收!

    他們勤奮,他們吃苦,可換來了什麼啊?

    當地活不下去,只能往外跑,不為溺鬼,盡成流民……對於他們來說,乞討、走江湖、幹苦力、賣兒鬻女,各種為了生計而不得已為之的辦法都得用上,可飢餒煎迫如影隨形。

    最後迫不得已,只能染了赤眉,加入反抗的行列,依靠掠奪其他地區的財富,搶走有辜或無辜者的糧食,來填飽自己的肚子,如是數年。

    但和樊崇那數十萬希望異鄉找到一片“樂土”的人不同,大河赤眉從未離家太遠,他們還是寄希望於黃河消停下來,找回過去兩百年的富庶與安樂。

    總有什麼辦法,能讓昔日的一切恢復原狀吧。

    黃河過去沒這麼桀驁,它氾濫亂動,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天災乃是人間混亂的表現,一切都是因為新室,因為沙麓。”

    不知從何時起,一種說法漸漸傳開,遲昭依靠它將鬆散的百姓們聚集起來,這才有了數年前進攻元城的冒險。

    只可惜剛過河,就被第五倫擊敗,遲昭平跳河,但她的說法和理念,卻被城頭子路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