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572章 死地

    來自東北方的陰雲終於覆蓋了漢水兩岸,尤其是北邊的樊城一帶,五月初的暴雨如注,澆得剛剛取得勝利的漢軍透心涼。

    士卒們連忙鑽入剛佔領的碼頭營地,甚至後悔起方才放火燒了一部分,使得泰半士卒無遮擋之處,有的鑽到了輜車下,有的則將岸邊小舟翻過來,一群人擠在裡頭,聽著天邊悶雷陣陣,不知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這雨來得實在不巧。”

    剛上浮橋,準備放火燒燬,徹底斷絕魏軍南北聯繫的漢兵就更氣餒了,馬武罵罵咧咧地讓他們退到營地轅門下,自己則摸著溼漉漉的鬍鬚發愁,雨中點火是痴人說夢,就算天色放晴,也得太陽暴曬個兩三天,潮溼的浮橋、木頭才能恢復易燃的程度。

    他遂勒令眾人看好浮橋,勿令漢南魏軍一兵一卒過來,自己則親自去尋找鄧禹。

    鄧禹的部隊更慘,位於樊城和碼頭之間,近萬人只能跑到樹林子中避雨,士卒身上無不溼透,唯獨鄧禹靠虎賁撐著的大傘,方能保持滴水不沾,依然優雅地在地圖上籌劃戰爭。

    “鄧司徒。”馬武雖然看不慣鄧禹這書生掌兵的做派,但經過此役,對鄧禹也多了點欽佩,只與他商量道:“既然大火放不起來,不如趁著魏軍新敗,襲其樊城營壘樊城小而魏軍眾,俘虜說,新至者上萬,只能擠在城外所修營房,牆高不過丈餘,大軍一攻,必定擊破!”

    鄧禹自有主張:“派士卒扮作岑彭援兵騙營倒是不錯,但強攻則萬萬不可。”

    一來,這鬼天氣裡,能頂住暴雨出擊,那完全可以稱之為“天下強兵”,小團體的私從豪強兵,在對主人完全忠誠、犒賞也豐厚的情況下,或能做到。但超過千人的軍隊還能如此的,鄧禹既沒有親眼見過,從兵法上也沒聽過先例。

    漢軍說白了就是豪強、盜賊、流民組成的雜牌武裝,士氣也高不到哪去,被這雨水一澆,就更蔫了,若強行下令,不等走到樊城,己方就得先崩潰。

    “其次,樊城守卒與我相當,若強行進攻,恐反激起彼輩困獸之心,放鬆些許,反會令人心有僥倖,不敢出戰,只待救援。”

    在鄧禹看來,再拖幾天為妙,他們帶了五日糧食,在碼頭又搶了一部分,清點後,依然能撐五日。

    “勝負,將決於五日之內。”

    鄧禹道:“吾等之所以襲樊城,就是為了使魏軍南北中絕,人心惶亂,士氣不振,岑彭可以不管南陽邊角,但絕不會置樊城於不顧!”

    “只要岑彭派士卒北渡,吾等可擊其半渡,而馮異將軍亦能直抵襄陽城下,解除重圍!”

    只要解圍,荊襄就基本屬於漢軍了。

    至此,鄧禹對自己的指揮能力再無絲毫懷疑:“若是上天相助,在解圍之餘,還能擊敗岑彭,滅其主力,那鞏固江漢後,繼續北圖南陽,光復宛城,亦不是妄想!”

    ……

    與此同時,樊城外的魏軍營壘中,岑彭詢問本地主事的偏將:

    “我早已勒令軍中,有敢洩我將至樊城者斬!可有違者”

    “敢告於將軍,無有!”這在魏軍中算是軍事機密,除了奉命接應岑彭的親信隨從外,就只有偏將及其餘幾人知曉,斥候騎吏等,也只曉得是“接應某校尉”入樊城,如此而已。

    岑彭頷首:“大善,此禁令可以解除了。”

    漢軍的進攻比預料中快,這打破了岑彭的舊計劃,樊城軍心有些不穩,這時候就需要這個消息激勵眾人,穩住士氣。

    果然,等人心惶惶的諸校尉冒著暴雨來開會,見到岑彭端坐營房中時,頗為驚喜,哪怕是剛隨任光南來的將吏,也多是岑彭鎮守宛城期間任命、起用的,只差叫一聲“岑家軍”。

    然而他們的喜悅中,卻又有憂色,畢竟大敵當前,碼頭還丟了啊,生怕岑彭問罪。

    豈料岑彭卻只端坐笑問眾人:

    “屋外雨大否”

    彷彿找到一個他們作戰不力,亦或是堅守不出的證據般,眾人紛紛搶答,言語粗俗:“像是蒼天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