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18章 鳥鳴澗

    “既然如此,那不如把這銀釵也一併毀了去,以絕後患!”杏孃的語氣是十分果決的,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絲毫的顧惜。

    當然,毀櫝棄釵,這固然不是杏孃的本意,但為了崔氏夫婦安身之計,這個狠心,她還是下得去的。

    “這原是人家送與你的,所以這銀釵要怎麼處置,也由你來決定吧。”

    何瓊芝帶著兩可的笑容將銀釵的處置權交給了杏娘,儘管她在燒燬那個錦匣的時候,也曾想過要將銀釵一併銷燬,但她思慮良久,還是沒有下得去手。她看得出來,杏娘還是挺在意這支銀釵的。

    刻下,杏娘聽著何瓊芝的話,未有即時作出處置決定,因為她心裡有個猜想還未得到證實。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好看!”

    何瓊芝仔細端詳著杏娘,也仔細端詳著那支銀釵,這一句讚美既是讚美其人,也是讚美其物,紅梅一支,含羞半吐,人同此釵,釵同此人,一般的素淨,一般的清雅。

    纖纖素手淺掠鬢,落落紅梅壓橫波。鬢雲微傾,羞映流霜。杏娘輕輕地摸了摸自己頭頂的髮髻,莞爾一笑,帶著幾分少女之嬌羞婉轉地俯下身來。

    何瓊芝伸手將杏孃的腦袋攬在膝前,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而淒涼的笑意。

    早間的晨光安靜地灑在梅子軒外被霜凍過的磚地上,光線的反射將亮光投進了這個終日陰沉沉的屋子裡,為之增添了幾分明媚而柔和的光彩。

    “啵啷啷……啵啷啷……”那個賣糖果子的貨郎又搖著撥浪鼓從牆外的街道上走過,伴著他那一串嘹亮而悠長的吆喝聲,這座在動盪之中成長起來的城市帶著一種慵懶自適的節奏緩緩地睜開了它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

    惺忪的眼睛裡還殘留著“夜半呼盧發酒狂,五更清歌唱金縷”的餘酲與疲倦,還好,初晨的霞光為它敷上了一層體面的金黃之色,讓這座城市的主人的虛榮心得到了一種自欺欺人的自我滿足。

    二人正說話間,候立在梅子軒外的周嬤嬤小聲咳了一下。這是主僕之間不必言傳的一種默契,意思是說:鄧郎中已在天舞閣中候著了。

    何瓊芝在杏孃的攙扶下,緩緩地往天舞閣方向走去,步過長廊,繞過屏風,三人見到了鄧林。鄧林正仰頭欣賞著牆上一副字畫,崔洵酷愛書畫,所以家中陳設多置翰墨丹青。

    雙方寒暄敘禮畢,鄧林為何瓊芝再次看診。其實不消鄧林說,何瓊芝也很清楚自己的病情:不寐之症已解,膏肓之疾難愈。她一面盛讚鄧林之醫術,一面以眼色暗示鄧林——她不許鄧林將她的病情當著杏孃的面和盤托出。

    儘管,何瓊芝已經猜到杏娘昨日就已從鄧林那裡打聽到了實情,但她也料定杏娘依然會在自己面前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鄧林心領神會。這是一種屬於醫患之間不可言傳的默契。

    他一面“受之有愧”地推卻了何瓊芝頗為真摯的讚譽,一面又“卻之不恭”地收下了何瓊芝頗為慷慨的的診金。將診金放入自己隨身的藥囊中時,他偷偷地覷了杏娘一眼,似乎是想向杏娘確認昨日之約是否有變。

    杏娘沒有給出回應,只是舉手掠鬢,將鬢間的一縷碎髮撥到了耳後。鄧林不解其意,還以為一夜疏夢,杏娘已經忘了前日之事。他不無懊喪地轉過目光,儘管內心有些落寞,但藥囊之中沉甸甸的診金很快填補了這份落寞。臉上覆又堆起了開朗而又圓滑的笑容。

    很顯然,這兩人之間很缺乏默契。這一則是杏孃的暗示過於隱晦,二則也是鄧林的反應過於遲鈍。他不理解杏娘舉手掠鬢這一舉動的含義,也不理解這個舉動背後深藏著一個女子怎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