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30章 冷暖齋

    天色尚早,路上還沒什麼行人。冷峭的北風從北邊的巷子裡呼哨過來,小緗搓了搓手背,然後把雙手袖了起來。忽然之間,她發現杏孃的兩頰不知何時已掛上了兩行淚痕。

    轉頭時,她望見周嬤嬤從裡頭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小緗領會其意,輕輕地喚了一聲杏娘。何瓊芝見杏娘遲遲不回,特意讓周嬤嬤過來把杏娘喚了回去。

    梅子軒中,銀燭沉沉,何瓊芝拉著杏孃的手又重複著之前的話語嘮叨了好幾遍,杏娘認真地聽著,很少主動開口說話,更多的時候還是用點頭這種方式來作回應。

    二人用過早餐之後,天色很快就放明瞭。何瓊芝蹙著眉頭瞥了一眼天空,轉身揉搓了幾下自己的臉頰,好將寫在自己臉上的悲傷一併抹去。

    江淹《別賦》雲:“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這個簡簡單單的“別”字,讓彼此感情深厚的兩個人分隔千里,天涯契闊,也讓“再見”這兩個字成為了兩個人此時此刻唯一的期盼。此時此刻的杏娘和何瓊芝都相信,她們還會有再見之期。

    當牆外那熟悉的撥浪鼓聲響起時,何瓊芝便催促著杏娘趕緊上路,免得誤了路程。臨走前,杏娘與小緗在何瓊芝面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何瓊芝一直強忍著眼淚,直到杏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她的那兩行眼淚才奪眶而出。曾經有那麼一個時刻,她有過反悔的念頭。

    人非草木,焉能無情!何瓊芝對杏娘十多年的情感未必純粹,卻無疑是深厚的。

    數九寒冬,縱是日間豔陽高照,也是寒徹入骨;更別說此刻,薄翳微籠,時陰時晴,寒風吹過,人們都不禁縮起了脖頸。何瓊芝抬頭眯著眼望了望那個明晃晃的太陽,感覺有些暈眩,身子不禁搖晃了一下。她抓住周嬤嬤的手腕,在石階下站了片刻,緩了緩精神,方才轉身回去。

    “你都跟她說了?”

    “都說好了。”

    “怎麼?”

    憑語氣,何瓊芝感覺周嬤嬤有話沒說完。

    “哦,沒什麼。只是老奴擔心,此事瞞著主君,會不會不好啊?”

    “不好?還能比現在更不好嗎?”

    周嬤嬤啞然無語,默默把頭低了下去。

    主僕倆步履蹣跚地往梅子軒方向走著,路過芃芃苑時,兩個人稍稍停留了片刻,小聲地說了會話兒。凜冽的寒風從她們中間穿過,瞬間吹散了她們嘴角的那團白霧,不著一絲溫度的太陽光照在被風吹散了的池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在這個死氣沉沉以及在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保持這種色調的宅院之中,惟有這一層忽明忽暗的浮光還有一絲可意的生氣。

    她們口中的“她”就是小緗。

    當日何瓊芝突然禁閉小緗,可不是單純的“小懲大誡”。她特意選在周秉仁不在家中的時候動手,為的就是讓小緗在作答時不抱任何希冀而不存任何顧慮。

    從小緗的回答中,何瓊芝得知,小緗與周秉仁之間的秘密往來是從五年前開始的,也就是杏娘拜師徐婆惜學鞭那時起。雖說小緗只言受周秉仁之命行事,而非崔洵授意,但何瓊芝心中雪亮,若無崔洵的指使,周秉仁絕無這樣的膽子敢窺探杏孃的私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