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69章 入少年場

    “嘿喲,”這時,小緗帶著悠長而譏誚的長尾音揶揄道,“現在倒好意思討人家酒喝啦?剛還不是嫌人家不肯說真名麼!怎麼現在不嫌了?哼——說到底啊,不是人家名字假,而是你這個人,太假!見著人家只給我送了栗子,沒給你送東西,你就嫉妒了!是也不是?”

    “才不是!”鄧林恨恨地癟了癟嘴,“一包炒慄,有什麼可嫉妒的!”

    小緗嗤的一笑,笑聲很輕率也很犀利,“鄧林——鄧林——這是你的真名嗎?聽起來很一般啊,王供奉好歹也是官家深為器重的人,怎麼會起這樣的名字?”儘管鄧林聲稱自己的名字是王希孟取的,但依照崔洵的口徑,王希孟好像從未提及過這段經歷,所以小緗對此將信將疑。

    “餘跡寄鄧林,功竟在身後。公子可是好名字啊!”發聲者,杯莫停。

    “古有夸父逐日,中道渴死,臨死之際,他拋卻手杖,化作鄧林。此林彌廣千里,根深葉茂,為人遮陰;結出果實,為人解渴,這份功績名垂千古啊。”杯莫停又說道。

    鄧林怔怔地盯著自己身前的茶杯,半晌無話,只覺喉頭渴得厲害。

    他自問沒有夸父“與日競走”的勇氣,也沒有“功載千秋”的鴻鵠之志,卻也不願苟且偷生、碌碌無為,但求轟轟烈烈、無愧於心。然多年來營營役役,兀兀窮年,終無有所得,不覺羞慚滿面。

    “君不見夸父逐日窺虞淵,跳踉北海超崑崙。披霄決漢出沆漭,瞥裂左右遺星辰。須臾力盡道渴死……哎,睢盱大志小成遂,坐使兒女相悲憐。”鄧林不無自傷地慨然吟道。

    杯莫停搖了搖頭,看著鄧林勉勵道:“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鄧公子正值春秋鼎盛,何愁壯志難酬!”

    鄧林聞言,遲疑地抬起眼來,看著鬢角微霜的杯莫停,他不覺訕訕地低頭笑了起來,嘴角上揚的地方掛著羞愧,也掛著感動,儘管他沒有將這兩種情感用語言來表達出來,但他倆那一刻的眼神交會比語言更為樸實,也更為真摯。

    杏娘看著他倆一個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都不作聲了,料知二人之間的結已經打開了。

    有時候兩個男人之間的交流就這樣簡短、這樣簡潔,沒有多餘的語言,沒有多餘的表情,深沉的眼底卻有某樣東西不經意地留在了那裡,偶爾還會熠熠地發出微光。

    “來,別光顧著說活,喝茶!”

    “我來!”

    鄧林站起身來,從杏娘手中奪過茶壺,往杯莫停的茶杯中注茶。

    “前輩,那天在小林子裡,我腿上的陽陵穴分明刺痛無比,您是怎麼讓它不痛的,可是有什麼訣竅?唉,你說來聽聽,教教我唄。”鄧林一面將自己的茶杯挪到杯莫停身邊,一面殷勤地挨著杯莫停坐了下來。

    “那個麼……”杯莫停接過茶杯,爽然一笑。兩個人就這樣親熱地聊了起來。小緗見兩人忽然盡釋前嫌,把盞言歡,自覺無趣,獨自啖著炒慄,卻也覺索然無味。

    適才杏娘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插話,她只能一直忍著不出聲,刻下,這兩個男人言語相投,她是徹底插不上話了。

    談笑聲歇,鄧林去給小緗煎藥,杏娘與小緗收拾行裝,各自忙碌去了。

    屋外暮色四合,簷角幾點疏星朦朧,點綴著單調而孤寂的夜空。遠處樓閣被夜色籠罩著,模糊地勾勒出它嫋娜的身姿;一陣風過,捲起滿院枯黃,枝頭幾簇寒鴉跟著悲鳴起來,風過後,小庭寂寂,一片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