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77章 錦瑟豈無端

    小緗和杏娘意識到自己為障眼法所迷惑之後,心下又是恚怒又是震驚。除此之外,初嘗墨門暗器機關之神妙的二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一種逆水行舟的挫敗感。

    牆角幾株唯以卑賤方能自存的黃花在陰暗的角落裡誇張地搖動著它們那纖細的楚腰,彷彿正在對杏娘和小緗狼狽的模樣發出無情地嘲笑,花枝亂顫,幾欲摧折。西風呼嘯而過,將它們的嘲笑聲流散至四面八方。

    心懷怯懼的小緗不禁打了個冷戰,她在嘴裡小聲地咕噥了幾句,因為忌憚而放低的聲音裡委婉地夾雜著一絲“不如歸去”的規勸之意。但杏娘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略顯蒼白的臉上還流露出了一種越挫越勇的鬥志。

    行百里者半九十,杏娘明白,自己這趟“借水行舟”才走了一半,豈能因水逆風急而折返?

    當下,二人重新辨認了這個地方。

    那塊寫著“不如歸去”的石碑依然在,但上面的字卻已換成了“泰山石敢當”,也不知是何人惡作劇,在“石”與“敢”之間加刻了一個小小的“不”字,將碑文變成了“泰山石不敢當”,此外還在石碑的背後用刀劍一類的利器在上面劃了兩行歪歪扭扭的字:“墨家小兒欺人太甚”。

    看著那八個字龍飛鳳舞首尾相連,當是一氣呵成的,觀其邊緣已見剝蝕之跡象,當是劃了有段時間了。

    杏娘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哪位正直不諱的大俠,竟如此勇敢地說出了他的肺腑之言!

    繞過石碑,兩人踮著腳尖踩著裸露於水面的碎石塊小心翼翼地半蹚水似的渡過了一片樹木茂密的挽菟磯。

    挽菟磯上遍植高木,蓊蓊鬱鬱,遮天蔽日,淺碧色的菟絲子纏絡於枝幹之間,就像一張張碧玉簾子懸掛其間,巧妙地給人一個晶瑩剔透的夢境,也有意無意地遮蔽了兩人前行的視線。

    在這裡,所有樹木的根部都浸泡在水面之下,而露出水面的樹幹部分則都高聳入雲。

    在這裡,時光變得緩慢而悠長,潺緩的流水從人的腳下流過,你俯身去觸摸,彷彿還能觸摸到時光那張純真的笑臉。

    水面上,婆娑的樹影與筆直的樹幹連成一體,一屈一直地向著天地兩端不盡地延伸著,為這一片深不見底的碧琉璃世界平添了幾分安謐而活潑的生趣。

    渡過挽菟磯後,一座宛若天然的三峰石假山不期然出現在兩人的眼前。假山雖假,卻與山無異。

    其高大偉岸的身軀,讓人仰望,卻又一眼望不到頂。杏娘前後望了望,心覺有異,但她不願就這麼半途而廢。是而,兩人又根據道旁一株松樹的指引向山頂進發,可行到一半,通向山頂的道路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條狹窄的懸空棧道,別無選擇。

    那條依山而架的懸空棧道名叫“捫蘿道”。道下,萬丈懸崖向她們張開懷抱,道上,十里葛藤向她們迎風招展。她們倆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攀援著道旁的葛藤,身體緊貼著石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不知是深谷的風太過冰冷的緣故,還是兩個人太過緊張的緣故,走過捫蘿道,兩人都僵硬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繞過假山,穿過一個繪滿日月星圖案的三精洞,最後跨過一塊巨大而深凹的丹臼石,墨宅大門已遙遙在望。

    但見這墨宅,朱漆大門深掩緊閉;鎏金鋪首、椒圖銜環,甚是莊嚴肅穆;門上一對菱形門簪,飾著螭龍穿蓮的圖案;門下一對雕花抱鼓石,凜然有威。

    門前的影壁上雕刻著一幅“問路斬樵”的壁畫,中間的一抹紅色,正是杏娘所熟悉的“檀心一點紅”;再抬頭看那泥金匾額上,兩個“墨宅”大字亦真亦草,筆畫勁利流暢,頗有二王之筆意,描以金漆,泠然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