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119章 古今多少遺恨

    “它的第一位主人乃是靖康年間汴京城內的吳姓人士,後來兵燹戰亂,它便輾轉落到了臨安府內的一戶沈姓人家,沈氏家道中落,這本曲譜也難逃厄運,幾經轉手才落到了姑蘇城內的博雅齋。”師瀟羽如數家珍一般陳述著那本曲譜的前世今生。

    兵荒馬亂的年代,對於這些以文字壘成的文物而言,無疑是關係著它們生死存亡的一場浩劫,不管它們曾經是否紙貴洛陽,是否名震一時,在顛沛流離舉步維艱的主人眼裡,它們就是身外之物。不管它們在主人的精神世界裡有著多重的分量,在流亡的道路上,它們就是物質世界裡的一根稻草。

    所以,拋棄,不再是烙印於它們肉體上一個抽象的帶有悲劇色彩的符號,而是變成了現實,當然,這個現實未必盡是悲劇色彩的。有些劫後餘生者,也能安度晚年。

    不過,對於曲譜這類不入流的文字,它們的結局大多是在無形的硝煙之中體驗了世情如紙的涼薄之後,形神俱滅。能留下來的,寥若晨星。

    “好好的一本書,如今竟成了這副模樣。”師瀟羽不無可惜地嘆息一聲。

    她既是在嘆息它坎坷的一生,也是在嘆息所有與之有著共同命運的書籍文字。即使它們發禿齒豁,即使它們面目全非,在她看來,那都是有生命的個體。既然有生命,就值得被人尊重。而杏娘將它什襲包藏,顯然是對其珍而重之。

    這樣的尊重,讓師瀟羽感到欣慰,也讓她對杏娘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情感。

    不過,嘆息之餘,她又不由得在心底譏嘲道:師承徵這頭豬,真是有眼無珠,連這本曲譜都會漏掉。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

    師瀟羽的那位堂兄曾當眾誇下海口,要竭其一生之力網羅天下百家之曲譜,決不叫一顆滄海珠遺。所以這些年,師承徵一直不遺餘力地投身於這項宏偉的事業之中,不僅紙上談兵,還身體力行。

    那轟轟烈烈的場面、那風風火火的陣勢,真可謂是盛況空前,連樹上的黃鶯和路邊的黃狗每次見了他都知道立馬掉頭逃跑,以免被師樂家的人誤以為自己的喉嚨裡偷藏著什麼曲譜而橫遭封喉之厄。

    對此,師瀟羽一直是持反對意見的,只是,對師承徵來說,她的意見則更加激發了他奮鬥的積極性——你師瀟羽越是不贊成,越是唱反調,我師承徵就越要幹下去,不達目的決不收兵!

    是,這兩個姓師的人,天生就是冤家,如今,更是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刻下,師瀟羽輕撫著那本曲譜的封面,心裡既是哀憐,又是欣慰,還有一絲絲鄙薄之快意!

    面對而坐的杏娘密密地留意著師瀟羽的表情,她能感覺到師瀟羽的某根心絃在隱隱作響,儘管此刻她還未必能辨別出是哪根弦,但她聽得出來,那聲音在向自己靠近。

    師瀟羽能識得此書,自在杏娘意料之內,但師瀟羽連這本書的來歷也瞭如指掌,這倒在杏孃的意料之外。

    而這本曲譜的經歷,讓杏娘驚訝之餘更多了幾分親近之感。

    她暗自收起自己的幽思,繼續說道:“妹妹連它的前世今生都這麼清楚,那對於這個曲譜自然也不陌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