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164章 小故廊西望歸鴻

    沒有一個人敢俯身去瞧一眼,也沒有一個人敢吐露半點聲息,聽到那聲音,所有人的反應只有一個——暫停一下自己的呼吸,等到光明的地方再調整呼吸,決不能讓那些餓鬼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可是,沒有一個人有這麼智慧的遠見,也沒有一個人有這麼長久的憋氣神功,他們總是在自我意志崩潰之前就放棄了自己的靈魂,如行屍走肉一般遊走在這一片暗無邊際的“黑夜”中。

    他們或與那飄著綠瑩瑩猶如鬼火般的眼珠子的碩鼠一起竄來竄去,或與那軟綿綿肥膩膩的噬骨屍蟲一起在血肉模糊的殘軀中鑽來鑽去。

    曾經有個別口味重的人還與那寂寞了多年的動物屍體相擁做了個呂字,如此“豔福”,果真銷魂,難怪乎他們回去之後,便朝思暮想,念茲在茲,久久都無法忘卻。

    所以,每次有轎伕往這裡往返一趟,回去便似丟了魂一般,魂不守舍,寢食難安,幾日幾夜連粥湯都咽不下去。每次看到妻子鮮豔欲滴的猩紅嬌唇、豐潤白皙的蝤蠐之領,每次聞到庖廚中飄溢的魚肉鮮香,他們那早就被掏空的腸胃還會忍不住抽搐起來,俄爾,全身還會止不住地痙攣起來。

    最難熬的還是晚上。

    無論是夢裡還是夢外,都是一場噩夢。縱然明燭高照,他們的眼前都只有路上那血肉模糊的半截腐屍、眥裂血面的半個頭顱,還有那些肥碩潔白的屍蟲在腐爛的臟腑中貪婪地盤曲蠕動的模樣。

    黑夜不盡,噩夢不止。然而,如此兇惡的夢魘又怎會懼怕湛湛青天呢?

    怎麼辦?事到臨頭,也只好去抱佛腳了——遁入空門,不近女色,不食葷腥。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屬虛妄。善哉斯言!信哉斯言!可惜直到他們遁入空門,才被告知: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逃不過自己心裡魔障的人,逃到哪兒都是空。

    世事浮雲似游塵,須彌芥子望中賒。

    人生百年猶逆旅,何人不道行路難?

    其實,這山林間偶爾漏過的一絲涼風還是挺清爽的,只是行人耽於聲色,往往只沉湎於這一葉障目的絕世奇景之中,而無法自拔,自然也就忘卻了這點點舒爽的氣流在豆大的汗水面前掠過的蹤影了。

    所以,杏娘三人是幸運的,既有美好的回憶,還有滿意的收穫,儘管這山中清爽的空氣和野芳的馨香都是虛假的!

    “秋老閣”畔,“小故[1]廊”西。

    “老郎,真沒想到,你撒謊的樣子都這麼一本正經,連我都信以為真了。”

    “……”

    “老郎,你真的不知道這個銀釵的主人嗎?”

    “……”

    “玄英石室的暗器,是我墨家的一級機密。確實不該這麼隨便地向外人透露,不過連我都無權知道嗎?”

    “主人,老奴真的不知。只知道是您的伯祖父打造的,好像原本是要送人的,可送與何人,老奴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十三年前,屬下曾在老爺的書房之中曾見過一面,但後來——不翼而飛了。也正因如此,老爺才罰屬下在此悔過終身。”老郎沙啞的聲音,猶如冬夜裡風捲落黃時發出的聲音,自有一番淒涼滄桑之調。

    “不翼而飛!在墨家裡面不翼而飛?”

    “是的。”

    “十三年前!?哦——她才垂髫之年,唉——其實那時候她就很任性……”墨塵心裡默唸著,眼角泛起一絲甜甜的微笑,可是心裡依舊覺得苦苦的。憑闌無緒,呷一口水,稀釋一下嘴裡的苦澀。

    “這個銀釵隱藏了那麼多年,一直到十三年前出現在我爹書房裡?你知道怎麼來的呢?”

    “老奴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是誰拿走的?”

    “老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