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182章 縹緲峰

    風蕭蕭,雪穆穆,鬱郁冬青掛凌霄,累累丘冢起崔嵬,塵滿面,鬢如霜,一別如斯,天上人間。

    絃聲斷,班馬鳴,蓼蓼莪蒿皆黃土,離離松柏有餘音,七絃琴,兩行淚,一闋悲歌,千里月明。

    在自己父親母親的墳墓前,師瀟羽瞬間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在父親眼裡既乖巧又懂事的好孩子,雙腿屈曲,兩手交疊,一動不動地跪在雪地裡,就像在全神貫注地聆聽亡者的耳提面命。

    兩串清瑩的淚珠從跪下起就沒有斷過,一顆一顆,就像珍珠一樣,又圓又亮,讓旁人見了,真個是鐵佛傷心,石人落淚。

    大呂上前叩拜之後便即退到了一邊,與冢廬裡那位守墓老丈耳語了幾句,然後那位老人就和那位車伕一起默默地走開了。

    為了讓師瀟羽好好哭一場,她一直待得師瀟羽悲聲漸止,才復踅轉過來,“咔嚓,咔嚓——”一步,一步……蓬鬆的雪面上隨之多出了兩行又深又實的腳印。

    起初,師瀟羽兀自悲傷,沒有留意周邊之人。聽得踏雪聲愈來愈近,她才轉過頭來。

    只見大呂掖著兩陌紙錢蹣跚而來,嘴角那一團時斷時續的白煙隨著腳下時高時低,左搖右晃的身子好似隨時都有可能跌僕過去,她忙起身攙扶。

    郊外的雪花要比城裡的雪花大些,下得也更急些,不多時,這潔白的雪花就已在這清掃乾淨的墓碑前又厚厚地鋪上了一層,只有少數地方裸露出大地質樸而深沉的膚色。

    及至墓前,大呂腿下一軟,沒等師瀟羽反應過來,她的整個身子已沉了下去,就好像是那片深色的土地將她拽了下去。

    跟著,她悲從中來,淚如雨下,哭嚎之聲撕心裂肺,震天動地,與怒號的北風一起在荒蕪的曠野上發足狂奔著、呼嘯著,那淒厲的聲音,令聞者不覺慘然動容。

    師瀟羽苦勸不住,只好跟著潸然落淚,但可能是之前在雪地裡哭得太久了,又兼在父母墳前哭了一回,這淚水頃刻間不能如泉湧出,就好像她那滿腹的淚水都被之前的悲傷給掏空了,此刻,只有星星點點的淚光還在眼眶裡打著轉。

    “大司命啊,你的好女兒瀟羽來看你了。”幾聲哭嚎之後,大呂的嗓子有些喑啞。她一面攥著師瀟羽的手,一面哀哀地向著那已經入土的人泣訴。

    別看她適才走路都走不穩了,此刻她抓師瀟羽的力氣可一點都不小。師瀟羽不作聲,也不反抗,這副弱柳似的身子一下子及被對方攥了過去。

    兩人的雙膝緊挨著,四手交疊著,師瀟羽只聽那大呂姑姑在自己耳邊繼續哭訴道:

    “這是她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面啦,過了今天,你們就可以在底下相見了,你好好看看她的模樣,你別錯認了人。若到了底下,你認不出她,她可一定會跟你哭鼻子的。”

    大呂拉著師瀟羽的手,叫她抬起頭來好好給爹孃看看,可師瀟羽卻低著頭,遲遲沒有抬頭。

    她有些不敢面對那塊墓碑,也有些不願意。

    讓已經過世的人瞻仰生人之“遺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說不出來,只覺得有些彆扭。自然了,對於大呂口中所說的那件即將“闔家團聚”的“喜事”,她也沒有任何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