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229章 曼音鈴鐸

    “叮鈴——”

    兩人正在房中說著,忽然師瀟羽又聽得風中傳來一聲低吟。

    這一次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縷安靜的細風在她耳邊留下的一句悄悄話;這一次的聲音也很清,就像是拂曉時分的第一道晨光穿透雲霧之後在湖底留下的一抹笑影。

    細語輕似夢,杳杳然難以捉摸;淺笑清如水,渺渺兮難以名狀。

    但她聽得真切,那不是夢裡的聲音,它就在附近。

    “哪來的鈴響?”師瀟羽抬頭緊盯著窗外,面露驚疑之色。

    “哦——”丁香忽的想到了什麼,“夫人說的是那個鈴鐸吧。”

    “什麼鈴鐸?在哪兒呢?”

    “就在咱鳴萱堂的廊簷下掛著呢。”

    丁香的話還沒說完,師瀟羽就起身舉足向屋外奔了出去。丁香不知其故,見師瀟羽匆匆向外去,忙不迭喊道“夫人,外面冷——”,可師瀟羽沒有理會,她只好慌忙轉身,從榻上拾起一件斗篷,緊隨其後奔至屋外。

    “曼音鈴鐸!”

    還未走近,師瀟羽便一眼認出了那個掛在簷下的風鈴,正是自小伴著她長大的“曼音鈴鐸”。

    師清峰有一個習慣,每次撫琴,都要先拿出那枚“宣和元寶”小平錢來,於擘指指頭向上輕輕一拋,若擲得有字一面,便作歡聲,若擲得無字一面,便奏悲音。

    小時候,她時常倚於父親膝下,帶著崇拜的目光,懷著恬適的心情,看著父親信手一彈,伴著空中叮鈴一聲脆響,耳畔隨即響起了父親熟悉的絃聲,而她,也就此漸入佳夢。

    當是時,七絃琴上,妙指希聲,穆如清風;七絃琴下,山鳴谷應,輕雷隱隱。

    操琴者琴音綿綿,似高山之流水,不絕如縷,而聽琴者則枕眠酣酣,神遊其中,怡然忘我。好似這出神入化的琴音於她就是一壺醉人的甜酒,醒來方知一霎好夢是如此之短暫如此之美妙。

    在師樂家,摘星亭、曼音軒、綠綺閣,都曾留下過父女倆叩鈴問曲的身影,也正是在曼音鈴鐸之下,她開蒙聽音,受業學曲,援琴鳴弦,橫管鳴簫。

    可是兩年前曼音軒下辭別父親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聽過這鈴鐸的聲音了。

    微風過鈴,鐸舌輕搖,但並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它可不是一個聽風鳴響的鈴鐸,用師瀟羽的話說,這就是一個被滄浪之水洗過身的鐵橛子,有著相當清高的靈魂,抬舉過高,它不響,懸掛過低,它也不響;風太盛,它不響,風太輕,它也不響,只有那一縷無濁無臭的松下清風,才能喚得它一聲妙響。

    “哪兒來的?”師瀟羽定定地望著它。

    這顯然是明知故問。

    “曼音鈴鐸”世間只此一個。這點,她很清楚。

    其實她想問的是,這個鈴鐸怎麼會在這兒?

    父親和兄長過世後,他們留在世間的那些舊物大多都逃不過“去故就新”的結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那些生前備受榮寵的故人遺物也未能逃脫被譭棄的命運。師瀟羽雖然有心挽救收留,但她那位堂哥師承徵卻未必給她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