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113章 服從命令,才是武人的天職!

與劉榮的預測稍有些出入。

——當日晚間,梁王劉武確實在王宮內設下酒宴,想要為天子使:皇長子劉榮,以及‘率軍"支援睢陽的李廣接風。

但李廣拒絕了。

拒絕時的說辭也非常合理:戰事未艾,睢陽危急,不便與宴。

只是雖拒了宴,李廣卻又並未完全拒絕梁王劉武的好意。

簡單的推辭了一番,便順著杆子往上爬:如果梁王實在過意不去,就送些酒到城牆上來吧。

於是,梁王劉武搬出了府庫的大半酒水,並盡數送到了睢陽城的牆頭。

是日夜,整座睢陽城,便隨之被一陣淡淡的酒香所充斥……

“久聞李將軍日日豪飲,無酒不歡;”

“今日一見,果然……”

梁王劉武忙著調酒,城牆上的角樓內,劉榮卻是等來了奮戰一日,姍姍來遲的李廣。

雖然沒有和李廣有過交集,今日也不曾有過交流,卻也絲毫不影響劉榮,能感覺到李廣對自己的敵意。

大致能猜到這股敵意的來由,又因為今日的所見所聞,而對李廣這個歷史人物大失所望;

同李廣說起話來,劉榮字裡行間,也就難免帶上了些火藥味。

本只是佯做打趣,實則想要探探李廣的底,卻不曾想:就這麼一句半開玩笑的話,可是讓李廣逮住‘教育當朝皇長子"的機會了。

“公子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既不知喜,也不知憂。”

“——不知道北方邊牆,百姓民有多麼疾苦、軍中將士在戰時,又有多麼的艱辛。”

“自然也就不知道這濁酒,對將士們——對此時的睢陽將士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不知是久攻睢陽而不下,影響到了吳楚叛軍的士氣,還是李廣的意外亂入,讓吳王劉濞生出了疑慮;

今日,叛軍難得沒有挑燈夜戰。

夕陽西下,打在睢陽東城牆內側,讓背靠著牆垛癱坐在地,時不時抓起酒囊猛灌一口的睢陽守軍將士,也難得感受到了太陽光帶來的溫暖。

自秋八月初,吳楚之亂全面爆發,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

時間已經來到天子啟新元三年年初,天氣漸寒,凜冬將至。

在這秋風蕭瑟之下,自城內打在身上的暖陽,以及那灌下一口,便能讓整個胸膛都炙熱起來的酒水,讓睢陽守軍將士感受到莫名的心安。

而在城樓之上,李廣雙肘撐在城垛上,一手拿著酒囊,時不時灌下一大口;

目光撒向城牆外,正迎著夕陽,默然收斂屍首的叛軍士卒,嘴上卻以一種莫名蕭瑟的語氣,教育起身後不遠處的皇長子劉榮。

“我向梁王要酒,並非是為了自己的口舌之慾,而是為了睢陽的軍心士氣。”

“——連戰兩個多月,睢陽的將士們,早就已經精疲力竭。”

“唯一支撐著他們的,是身後的家園,以及生活在家園內的親人。”

“一如當年,我隴右三千良家子憤然從軍,奮力抵抗匈奴人十數萬精騎;”

“及至戰後,僅存悍卒四百……”

聽聞李廣此言,劉榮默然。

饒是再怎麼看不上李廣,劉榮也不得不承認:當年,在朝堂都忙著調兵拱衛長安,以免被匈奴老上單于直搗黃龍,兵臨都城之時,自發組織起抵抗力量的那三千隴西良家子,是值得每一個諸夏之民銘記、緬懷的英雄。

李廣也不例外。

但劉榮並沒有急於開口,而是一如今日一整天,冷眼旁觀,靜靜等候起了李廣的下文。

劉榮知道,李廣真正想要說出口的話,還沒有吐露哪怕半字。

方才這一番言語,不過是餐前的開胃甜點……

“公子知道那三千良家子中,倖存下的四百人,如今都在何處嗎?”

果不其然,只片刻之後,李廣便稍側過身,露出那張被夕陽照耀著的側臉,滿目沉痛的回身望向劉榮。

待劉榮默然一搖頭,李廣才緩緩抬起手,指向城牆外。

“隴右三千壯士,於當年那一戰倖存四百;”

“及至今年,僅存的三百人,又都被我充做家丁親軍,帶來了昌邑。”

“——這三百人當中,此刻有二百九十三人,都躺在睢陽城外。”

“——為國捐軀,戰死沙場,卻連屍首都未必會被收斂。”

···

“其餘七人,俱為百戰精騎,卻有四人傷重不治,二人傷殘;”

“最後僅存的一人,此刻,便站在公子面前……”

聽聞此言,劉榮縱是面上不見異色,暗下卻也是一陣訝異。

原以為,今日死在城外的那三百來號人,都只不過是李廣用於一飛沖天的炮灰;

卻不曾想……

“李將軍,不妨直言。”

“和我說這些話,李將軍,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榮的語調中,竟是帶上了一股不知由來的煩躁。

就好似那三千隴右壯士,如今僅存李廣一人,讓劉榮感到悲憤!

但這悲憤,又並非全然針對匈奴人。

——對匈奴人,劉榮自然是恨之入骨;

但劉榮也很清楚:這三千人中,於先太宗皇帝十四年戰死在隴右——戰死在自己家鄉的英烈,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死。

固然讓人悲痛,卻也死得其所。

戰後倖存下來的四百餘人,於過去兩年又折損近百,大概率是跟著李廣衛戍邊關、抵禦胡蠻,同樣是為國捐軀的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