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景 作品

33.宮廷歲月033

侍寢回尚功局下所第一天, 睜開眼是見慣了的低矮昏暗的房子,床小小窄窄的,屋子裡還有其他人起床的嘈雜聲, 與福寧殿寢殿裡間的‘悄無聲息’也全然不同...素娥也抓緊時間起床。




散了前一晚睡下時結的大辮子, 比她們這些大些的宮女起的更早的小宮女, 已經將洗漱的溫水端來了。素娥和其他人一起用牙刷子刷牙,然後洗過臉, 潑去殘水, 這才梳頭、換衣。




和往日一樣, 素娥的妝扮相對簡單,這反而引來周玉姐怪道:“你也太謹慎了,這兩日見喜呢!何不鮮豔些呢?”




周玉姐和素娥從小一起長大, 在司珍司同進同出。如果不是因為素娥情況特殊, 日常相處中總是隔著一層, 且周玉姐的脾性和她並不很相合, 她們應該成為非常好的朋友才對。不過即使是這樣,她們也算非常熟了。




她知道素娥也不是一味樸素清淡的人, 只是清秀的時候多,豔麗的時候少。而且素娥有一種特質, 哪怕妝扮的豔了,也自內而外有一種疏離冷豔。就像是枝頭紅梅,映著白雪皚皚,豔得似硃砂痣、心頭血了,也透出素扮來。




如此, 現如今這般‘好日子’‘大日子’,怎麼不扮起來呢?既吉祥好看,也顯出她來, 叫人不看小覷了。




“和往日一般就是了,太張揚了也不好。”素娥輕輕說道。




周玉姐能這樣說,就說明她對素娥的瞭解是非常淺的。素娥也沒法和她解釋太多,只能如此含糊過去...要和她說真正的緣由,她根本不能理解,反而是這樣說了,她不會糾結這事兒。




果然,周玉姐被這個理由說服了,點點頭:“也是,宮裡人向來眼睛最精,誰得一些好都看得緊緊的。你如今見喜,穿上了紅霞帔,這固然是好事,引來好些奉承,可也多的是見不得人好的...低調些能少禍。”




“...兩年前那位尚儀局的蘇掌樂,她也是侍寢了回來,便一意顯出自己來。以為有這憑仗,就是不能做嬪妃,在女官的路子上也順暢了。穿戴妝扮哪裡像一個女官?人見了都當是后妃,結果惹了兩位尚儀不喜,如今呢?”




蘇掌樂的事素娥也還記得,其實她的問題又何止是穿戴妝扮上‘逾越’呢?她是方方面面都囂張起來了。分內的差事不做,偷閒躲懶,與上下說話也不再是個掌樂的樣子,架子十足。至於與人爭吵之事,更是發生多次。




然而就是這樣,一開始也沒人把她怎麼樣。是過了將近一年,發現皇上始終沒再想起來,兩位尚儀才處置她。就是這樣,也是照規矩做事,處罰都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來說的——防的就是有一天皇上想起‘一夜恩’了,又或者打算優待曾經侍寢過的宮人了(這很常見),翻出這些事來,到時候也有話可說。




見過蘇掌樂如何囂張,素娥才明白上輩子影視劇見過的宮鬥劇小炮灰並不是誇張,是真的有人那麼愚蠢,那麼得意忘形!




人類樣本的多樣性就是這樣的,現代普及義務教育就算是讓絕大多數人不至於太奇葩了,但就是這樣,還有漏網之魚。而在古代,就算宮廷裡的生活條件還可以,可生活在宮裡的宮女們,她們的見識也少。




有人可以情商滿點,學成人精,也有人連‘低調做人’‘韜光養晦’這樣的宮廷生存常識都不知道。




再者說了,很多時候知道道理和怎麼做又是兩回事。如果知道道理就能做好事,世上成功的人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得意忘形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先得意,然後忘形麼?所謂‘欲使其滅亡,必使其癲狂’也是一個道理。




以那位蘇掌樂為例,她其實就是一朝得意,就以為自己與眾不同,享有特權了。而一開始,周圍給她的反饋也確實印證了她的認知——她那樣驕橫,周圍的人不也慣著她嗎?長此以往,一個沒太多見識的年輕人,怎麼能不迷糊?




人的認知就是這樣的,素娥上輩子,現代社會不是常有明星耍大牌嗎?要說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招黑、壞路人緣,或許吧。有些人是不知道,因為他們已經被自己所處的環境養成了那個認知。而有些人則是知道,只是被慣壞了,管不住自己的脾氣。




素娥和周玉姐就這樣去了司珍司,周玉姐有自己的活兒要做,素娥則是無人安排事給她。如她這般侍寢,剛得到紅霞帔的宮女,都有幾日‘無所事事’,倒也不是給她的特殊待遇...素娥也沒有推辭,本來她平常就沒有太多活兒的。




之前沒有做完的摺扇又被她取了出來,剛剛給扇骨鑽了孔,連鎊稍都沒做呢。所謂‘鎊稍’,就是將小骨肩部以上打薄,這樣展扇收扇能更自如,也更容易達到扇子收起來後,中間鼓兩頭收的完美狀態。




另外,扇骨頭部和肩部也有造型要做,這決定了摺扇的‘頭型’。摺扇的頭型多種多樣(‘頭型’就是手握那一頭的造型),有種最基本的,方根、和尚頭和燕尾,至於其他花樣,小米頭、馬牙頭、茄頭、花瓶頭、葫蘆頭等,就太多了。




素娥做的是燕尾,本來就基礎,又屬於小頭型,相對就更好做一些...換個說法,是適合她這種入門水平。




做完這些,素娥才開始一片片扇骨進行打磨,沒有砂紙,但類似磨石、研磨膏的東西在司珍司多的是。




從粗到細打磨過,最後才用皮革摩挲拋光。這個過程中素娥還用了一些川臘——所謂‘川臘’,就是白蠟蟲產的白蠟,如今白蠟產業興起不算太久,還只是川蜀一地普及,所以白蠟又被稱為川臘。




這樣拋光出來的結果當然很令人滿意,原本有些粗糙的竹片紋理,可能劃傷人的小刺小刃全都沒有了,摸上去光滑平順。以後用的時間長了,有了包漿,外面的大骨估計還能有玉的溫潤。




打磨拋光這一步是最費時間的,素娥做了一天都沒做完,只能第一天接著做。直到第天,她才能做燙釘和穿扇面這兩步。燙釘就是將扇骨用牛角釘給組合起來,看似簡單,卻是畫龍點睛的一筆,扇子要是沒有好釘,用時不順手,看著也會覺得不精神。




素娥燙釘的手藝當然不能說高超,但她本來也沒指望自己能有大師手筆,眼下夠用就行了。得益於她在司珍司呆了七年,手工活兒做的比上輩子還強,雖沒做過什麼摺扇燙釘的活計,可觸類旁通,這下一做也像模像樣。